文｜橙雨伞公益

近日，上海漫展上，一位身着JK制服女生的一段视频引起了广泛关注。

视频显示，这位女生跪在地上摆动作，另一位观看漫展的女性则大喊：“保安在哪里啊，你有病啊，你来漫展搞这些动作，不要再给JK抹黑了。”

当这段视频在网上发布后，许多新闻直接写道，“女子身穿JK制服在漫展上摆出诱人动作”。接着，该女生的“大尺度”照片也被传出，有拍摄者公开了从她背后在裙底拍到的“走光”照片。

许多评论攻击道，这个女生就是为博出位而摆这种“卖弄风骚”的姿势，甚至因此直接认定，她是福利姬、外围女，玷污了JK。

被拍的女生事后在微博上主动道歉。她表示，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是否合理与安全，因为已经拍摄了2个小时，所以选择了跪着的姿势；她也没有任何性暗示的意味，甚至穿了安全裤。

即便如此，争论仍然没有停止，网友们仍在发表着这样的声音：

“不会吧，你怎么会不知道会露，你是故意的吧” “最讨厌这种卖弄风骚还装无辜的了” “公众场合还是不要翘臀做出这种不雅姿势吧”。

种种争议，还是要先从JK制服说起。

JK制服与色情业

JK最初是指称日本中学生，而JKS指的是日本的中学制服。比较常见的身着JK制服的女性形象，展现的是青春靓丽、纯真感，但后来也出现了一些暗黑的酷女孩形象。

图/制服地图

尽管JK制服最直接指向的是少女与清纯，可如果我们搜索有关JK的内容，就会发现，这一特定服装常常被污名化。有人抱怨说，穿JK制服会被问一晚要多少钱。

这与JK制服和涩情行业的关系息息相关。

“制服诱惑”的情节常常被运用于色情产业中。JK制服带有强烈的校园气息，同时，这种校园气息体现出的性的禁忌色彩和贞洁意味，在资本消费的逻辑下被放大，从而形成了一种更能够刺激眼球和激发欲望的因素。

在日本，JK制服在AV行业，或是相关的色情服务业中（包括未成年色情交易）占有很大的比重。色情片中，身着JK制服的女生总是“搔首弄姿”，试图诱惑男性，发生关系。

商业为了追求利益与迎合受众，会形塑一些有性暗示色彩的形象，这与社会中对女性的一些刻板观念相融合，无形之中将这一类女性服装与特定的符号意义紧密相连。

将JK制服与情涩相联系，也使得现实中人们的遐想空间更大。

属于亚文化的JK圈，在进入主流视野的时候，日常化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其涩情色彩，即越来越多的女性会在日常生活中穿着JK制服，但与此同时，也遭遇到了主流与亚文化相撞的危机。

那位站出来看似想捍卫JK圈名声的女生，实际上也是在这样一种制服被色情化的环境之下，认为这种拍照是不“纯洁”的，并由此引发了一些对拍照女生群起而上的攻击：她一定是“鸡”。

这种自我审查存在一个悖论：

一方面，试图杜绝所有可能出现的“性暗示”，即便当事人并无此意，但只要出现可能引发想象的行为，那么就是不雅。

日本的一些高中曾规定，学生必须穿着白色内衣裤，这一官方说法是以保护学生或卫生为理由的规定，很难不让人想到，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学生，尤其是男学生的过度想象。

日本童星春名风花在上高中时，曾抗议其学校的类似规定：“我希望老师可以教导我不能告诉别人内衣颜色，而不是每天被问隐私。”

可是另一方面，坚决捍卫的“纯洁”却往往成为“欲望”的载体。

着白色内衣裤的女学生形象，经常出现在男性画手的笔下。

“纯欲”风格被认为广受男性喜爱，在某些作品中，既纯洁，又能够勾起男性欲望的女性形象，会受到热烈的推崇。

就算不局限在二次元领域，近来被指直男杀手，引发疯狂效仿的茶艺妆（“穿最少的衣服做最无辜的表情”的“绿茶婊”装扮），其实也都是在两性合谋下对女性的身体规训。

你翘臀露底裤，可真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许多热门事件中，女性如果不是裹得严严实实、不是看起来“端庄优雅”的话，就总会有人拿这位女性不得体说事儿。

就拿指责女孩“翘臀露底裤”的这番言论来说，这类评论往往预设了一个立场：她做出这些动作是主观带有性暗示的，想要迎合男性的欲望，可真骚。

在一些人的看法里，他们似乎觉得，你穿得少，那你一定是很随便吧；你的行为看起来那么性感，那你一定是想上/床吧？

许多人还剖析照片和视频，认为被拍的女生给了拍摄者眼神暗示，或者是她明显看到了后面的拍摄者。

对于这类评论，我想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别人是提前商量好了这个眼神吗？公共场合有人朝你多看了一眼，就是在暗示接受被拍走光照吗？人家拍俩小时累了，就不能放空一下眼神了？

而且，稍微了解摄像的话也会知道，不同的拍摄视角，很有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意义。

女孩最后的正面摄影成品也挺自然的，许多所谓的“不雅”照片，是拍摄者从一些迷之角度进行拍摄的结果。更何况，她还穿着了运动类的安全裤，也可以明显看出，她在换姿势时都会下意识地捂裙子以防走光。

这位女生后来表示，以后不再会去漫展，也不会穿JK制服去了。

大概，也会有很多穿短裙去漫展的女生开始担心起来，会有人跑到裙子后侧疯狂拍照，会有人大骂这是荡妇行为，会有人说，你的所有姿势都在明晃晃地告诉我们这是性暗示。

网友们站在自己所设想的道德制高点，对姑娘展开攻击，说总之这样的行为影响不好，说“在公共场合，大家都能看到，所以不算偷拍，但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这样做动作”。

但有多少人在追究，那些在漫展上对着女生裙底拍摄的人？如果不关注加害者，我们怎么才能制止这样的行为？

女性的一些身体特征和行为，似乎总是会被划定为性的表现形式。

如果说，在漫展上翘臀就是在释放“勾引”信号，那健身人群应该会知道，有一个动作叫“猫式伸展”，如果以后在健身房做这样的动作，是否也会被认为在勾引谁呢？

好笑又可气的是，我也确实曾见到过，微博上有一些女性的健身视频发出后，底下有部分评论者想到的就是色情和不雅。

并且，健身房男教练猥亵女学员的新闻也是确实存在的。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件，男教练是不是说句“她摆不雅姿势勾引我”，就能逃脱舆论惩罚了？

鲁迅有一句名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唯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这种想象甚至也体现在女性与女性之间。

女性的“厌女症”

女性常常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性群体进行自我约束和审查。当这样的自我规范形成了一种对女性群体的轻视、贬低或物化，对女性倾向和特质的厌恶心理时，就是一种“厌女症”现象。

我们可能会不自觉地在意自己的身体和穿着打扮，并认同男性权力体系下的价值观。

在这次的事件中，我们也看到，批评被拍女生的人中，有许多是女性，她们骂她是鸡，说她可能是会抢男人的小三，是装无辜的绿茶。

我们会发现，这种女性对女性群体的刻板定义和不满，实际上强大到惊人，论其根源，还是将女性视为男性的附属物，是在明确告诉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性群体，我们要保持贞洁，并占据至高的道德点。

教导女性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这很正确，可是，如果认为穿少一点，或是做了一些凸显了女性特征的行为，就是不够“自尊自爱”，那其实已经是厌女症行为了。

漫展女孩的动作被认为具有性暗示，这也是一种将女性视为性载体的观念。

似乎女性的妆容和服装，总是可以和“俘获男性”相关。如果你被认为外在的展示太过于性感了，你就是“骚”；你也可能被认为这种性感太过低级，是在迎合男性；可是如果你一点也不懂得打扮自己，那你又不够格成为女人。

稍微令人欣慰的是，“骚”开始逐渐被重新定义，在某些情境下，它的使用开始含着褒义，词语本身被解构，并带有了新的语境意义。

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当它被放到女性身上时，与“骚”类似的形容却总是和荡妇羞辱一起出现。

不可否认的是，浸淫在男权文化的环境中，女性可能会在一些情况下会产生自我物化的态度和行为，甚至女性主义者也会如此。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意识到每个人都可能是“厌女症”者，并与其不断抗争。

然后，再去批判是什么样的缘由使这种厌女症出现，而不是刻意将某一文化符号和行为与性相连，以“卖弄风骚”“败坏社会公序良俗”为名，攻击一位具体的女性（多关注加害者吧）。

很感慨的是，在互联网环境下，大多时候人们好像不过是抓住表面现象，接着先站立场，找到靶子，便展开进攻和围剿。

但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简单的对错之分，其背后的成因往往是长期而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