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盒饭财经  姚赟

“建议大家不要囤货，只要一天没恢复国际航班，一天就有好价格。”王盼盼是“日上拼单”的群主，群内规定只有他有权限发车。

每天群内都会发起拼单接龙，一单凑满20件后发车。所谓的发车，就是集体拼单后下单。200多人的群内，每天至少能凑满一两车，一车折扣价后的金额少则五六千，多则上万，购买的物品多为一些大牌的护肤品、彩妆或香水。

而这样国内免税店代购渠道越来越多。

原先每天在朋友圈分享从励志鸡汤的微商，也变得务实，开始关注专柜价和免税店价格的差距；好久没联系的老同学、老同事，突然热情地问你需不需要从免税店带点什么；朋友、亲戚中，也开始蠢蠢欲动，和你一起探讨如何通过兼职代购，走上通过吹空调、打游戏、接受快递就能挣钱的人生巅峰。

这里的代购指的是国内免税店代购或代拍，而代购一词也不再是原先特指的海外代购了。

疫情下，以海南离岛、日上为代表的国内免税店，展开了一场自救。7月1日，海南离岛旅客免税购物新政发布后，由消费者、代购、免税店、旅游公司、资本等一系列串起免税行业链条正经历着一次巨大冲击。

代购们如何盈利？由疫情催熟的免税业，会失速么？免税业逐步开放政策，大量渠道货品涌入后，原有线下品牌门店是否会受到正面冲击？

1、“买出了炒股的感觉”

“必须要退一些代购群了，日上的，海南离岛的，都得退了。现在比双11还恐怖，原来只是剁个手，现在变成剁胳膊的维纳斯了。”

许美是“日上拼单群”的群员之一，7月中旬以来，断断续续在不同的群或免税店渠道已经购买了近2万元的护肤品。

“雅诗兰黛眼霜买了10罐，兰蔻小黑瓶精华100ml的买了4瓶，乔治阿玛尼大师粉底液两瓶，资生堂悦薇系列水乳也囤了一套，还有各种彩妆、防晒、洁面等等。”

被问到买了什么时，许美陷入了漫长的清单回忆模式，“其实很多也不是给自己囤的，家人、亲朋也会一起帮他们下单，毕竟便宜太多了，反正保质期这么长，总会用到这些东西的。”

海关总署数据，今年7月1日至31日，海南省4家离岛免税店共实现免税销售额约25亿元，人均消费5527元，同比分别增长240%和82%。单价超过8000元的免税品销售额约为7亿元，购买人次3.8万，同比分别增长503%和339%；单价超过8000元的免税销售额占比由去年同期的15.6%提高到今年的27.7%，与今年6月相比，也提高了10.3个百分点。

海南省省商务厅数据显示，1月-6月离岛免税品零售额累计85.72亿元。

这样增长，得益于离岛免税政策的调整。

调整的内容主要有免税购物额度、购物品种、单件商品免税限额和单次购买数量。

免税购物额度，从3万元，调整为10万元；购物品种从38种，调整为45种，增加了手机、酒类等7类商品；单件商品免税限额，也从不超过8000元，超过需缴纳行邮税，调整为超过8000元的商品取消行邮税；单次购买数量方面，则从过去化妆品12件、手表6件、服装服饰6件、小皮件6件，玩具含童车5件，医疗器械2件等，调整为化妆品30件，手机4件，酒类1500ml，其他所有类型商品取消购买件数限制。

到底能有多便宜，许美和我举了一个例子。

“乔治阿玛尼大师粉底液，在海南离岛目前处于断货状态，但是在日上有。专柜价630元，日上标价400元，还能一件8折，折扣基础上还能立减20元。算上各自的邮费、平摊的直邮券费用，才不到320元，差不多是专柜价的一半吧。”

而这些立减、折上折的活动，都与活动有关，价格波动较大。

“日上的七夕就有13波活动，现在才到第7波。” 王盼盼介绍到，“每天都要‘蹲’活动，看看有什么价格合适的，不同活动时，价格差距还挺大的。比如之前资生堂的红腰子限量版100ml两瓶装，折上折再立减后平均一瓶650多，现在这波活动下来可能只要530多元。”

许美补充到：“就算是双11也没这么便宜啊，红腰子70ml的线上卖也要1000多。”

价格和品牌的双重刺激下，群内购买的狂热气氛，让人有些晕眩。5分钟不看，群内就有上百条聊天记录。

（免税商品价格优势明显，以进口高端化妆品为例）

“造起来！”

“有了炒股的感觉！”

“谁要复原蜜，和我凑一下！”

“一天4车，我们是疯了！”

“还有3个名额，这车满了开下一车”

“XXX这个感觉用了不如XXXX”

感慨购买力、比价攻略、使用效果、购买凑单信息，是群内常出现的对话内容。入群3天，从原有的180人增加到了250人左右。而群内的这些人都是从群主的邻居、朋友、同学辐射出去的。

2、“代购要比客户都多了”

粗略估算，一车20件，一天开3车，每车均价7000元，群内一天的流水便是2万多。而这还是不少人克制表示，要“蹲”下一波大力度活动时的数字。

代购和代拍的空间由此而来。

目前国内免税代购或代拍的收入主要有两类，一是收取代拍费，即在原有折扣基础上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二是在原有免税店的折扣产品基础上，提高费用。

盒饭财经试着搜索了相关关键词，找了一份日上代拍直邮的帖子。该账号注册于8月5日，帖子发布于8月9日。

（网络代拍业务帖子截图）

“我做这个不是为了赚钱，就是现在疫情我的本职工作比较闲，自己为了方便凑单买东西，就组了这个群。现在渠道、价格都是透明的，波动还厉害，靠这个赚钱太累了。” 王盼盼口中的渠道、价格透明指的是各大免税店的政策开放。

疫情影响下，放开政策的不止是海南离岛。

机场免税店购买，需要机场自提或者拖托有出国计划的朋友到机场店内提货，所以一般没有国际航班的消费者，是无法购买免税店内的产品的。而过去，具备直邮资格的用户需要满足众多条件，如累积购物额具备资格，每年购物额保号等。

就了解，目前热门的北京日上，上海日上和海南离岛等免税店都出台了不同程度的放开政策，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获得直邮资格。

如北京日上放开了会员制，每个老会员都可以邀请3个新会员，于是新会员的便拥有顺丰直邮的资格。

同时，作为北京唯一一家市内入境免税店的中服免税店，也放宽了政策。疫情期间，根据原来的规定，入境旅客在回国后180天内凭出入境记录可进店购物，每人每次购物额度8000元。

如今疫情期间，该店阶段性延长了出入境记录使用有效期，自2019年8月1日至2020年6月1日期间回国的旅客，如有未使用过的出入境记录，可在2020年12月31日前到店购物。

而上海日上的直邮资格，似乎更容易“普及”。

据了解，目前，上海日上有四种方式可购买免税店产品。

第一种，找到VIP直接下单，每件的价格+对应代拍的费用；

第二种，携程搜索“日上PLUS优选权益包”218元可获得购买资格，一张券代表一次的购买入场资格。一次可购买20件商品，单品限购5件，每单1500元起，购物金额无上限。

（携程优选权益包介绍截图）

第三种，在玩转旅购公众号或者小程序上凑够613积分获得直邮资格，或者购买价格为178/188/198/208等价格不等的直邮券入场。其购买限制与携程上的直邮券相似，一次最多可购买20件。还可通过购买售价180元的plus卡福包，获得包邮到家的权限。

（旅购直邮券和资格相关介绍截图）

第四种，便是找到合适的代拍，拼单后再转寄，这样可以凑单拿到便宜的代拍费价格。

工商资料显示，旅购小程序运营方为旅购（上海）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本200万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丛刊。其中，丛刊持股97%，宋翔持股3%。

王盼盼的运营方式，很简单，属于第三种与第四种的结合——通过旅购拍下直邮券，不收取代拍费，大家凑单购买。在这条由免税店政策调整出现的新产业链中，王盼盼的这种运用模式并非典型。

通过赚取代拍费、代购费的方式，已衍生发展出众多从业者。

在知乎一篇分享免税店购物渠道介绍的文章下，有读者留言到：代购太多了，我感觉我快失业了，马上代购比客户都多了。

无门槛、利润空间大、正品保证，在代购、消费者的簇拥下，免税业正在掀起一场购物狂欢。

3、谁能拿到第9块免税牌照？

加入狂欢队伍的不止消费者和代购。

6月9日，王府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王府井”）公告称，于当日收到控股股东北京首都旅游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转发的《财政部关于王府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免税品经营资质问题的通知》，授予公司免税品经营资质，允许公司经营免税品零售业务。

也就是说，王府井成为拥有国内第8张免税牌照的企业。

万联证券研报显示：免税行业属于国家特许经营行业。政府授予一家或几家零售商免税经营牌照，在进口环节对货物免除关税和进口环节税，对国产货物免除消费税及增值税。

公开资料显示，王府井之前，中国免税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日上免税行（集团）有限公司、深圳市国有免税商品（集团）有限公司等7家拥有免税牌照的企业。

中国免税产业链中，基本可划分为5大环节，分别是免税品供应商、免税店运营商、消费者、监管部门和机场/市内物业。

王盼盼常用的购买免税店日上、海南离岛等都属于免税店运营商。

其中，中免则是我国免税行业的绝对龙头。

据了解，中免接团目前拥有3块免税牌照，分别是出入境免税牌照、海南离岛免税牌照、离境外国人市内免税店牌照。国内门店数量超240家。

我国免税经营渠道主要有四类，分别是离岛免税、口岸免税、运输工具免税和市内免税。由此来看，中免已经集齐免税牌照，即将召唤神龙。

(王府井之外，国内免税业务企业基本信息)

资料显示，中国国旅全资子公司中免集团，是我国唯一可以全国性运营的免税企业，2018 年国内免税市场份额占比达到 82%，且以43.94 亿欧元在全球免税集团销售额排名中位列第四。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火爆的日上和海南离岛都由中免控股51%。2017年、 2018年分别收购日上中国和日上上海各 51%的股权，2020年5月，中免公告收购海免集团51%的股权。

拥有第8块免税牌照后，2个月内，王府井的市值上涨4.6倍。在王府井的刺激下，免税概念受到热捧。

7月以来，百联集团、鄂武商Ａ、岭南控股、大商股份、欧亚集团等10家公司向相关政府部门提出免税品经营资质申请，纷纷加入免税店军团的行列。其中，包括步步高、南宁百货以及百联股份等地方区域型百货企业。

8月10日，绿地控股加入免税品经营资质申请的消息传出。据时代周报报道，上海市政府向上递交了包括百联集团、绿地两家企业的免税品经营资质申请。当天，受益于免税牌照的消息，绿地控股股价午后大幅上涨，收于8.32元，涨幅约6.12%。

8月12日晚间，岭南控股发布公告表示，控股股东岭南集团书面表示该集团正在推进申请免税品经营资质的相关工作，并已向广州市政府相关部门正式提交关于支持其申请免税业务经营牌照的请示。

受上述利好消息影响，今日岭南控股高开高走，盘中一度涨停，不过尾盘出现震荡。截至收盘，岭南控股报15.07元/股，涨7.64%，最新总市值为101亿元。

除此，主要做旅游的凯撒旅游通过与中出服联手，开始探索国人入境市内免税业务。凯撒旅业先后与中出服合作建设天津国际邮轮母港进境免税店，收购江苏中服20%股权布局南京市内免税店，入股中出服北京免税店运营公司。

而格力地产也拟收购珠海免税100%股权，珠免或将成为我国第二家100%上市的免税运营商。据了解，珠海免税集团是我国唯一一家全资拥有免税、有税、保税（跨境）三大业务的运营商，占据中国免税市场5%的份额，与深免、海免并列第二。

牌照申请、并购投资，随着免税概念的火爆，与普通消费者一样，企业也在试着拿到一场免税行业的入场资格券。

4、转型、冲击与失速

7月9日，王府井发布公告称，拟投资设立全资子公司北京王府井免税品经营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本为5 亿元，用于开展免税品经营等业务。

王府井方面认为，近年来，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免税政策的进一步放开，中国免税市场具有较大的发展潜力，此次入局有利于扩大公司的主营业务范围，助力现有零售业务的转型升级。

王府井凭借一块免税牌照市值增长4.6倍的背后是转型的困境。

8月8日、8月10日，盒饭财经（ID：daxiongfan）走访了位于北京西单和北京王府井大街的商场，包括大悦城、君太百货、汉光百货、银泰百货、APM等百货商场的化妆品专柜。

观察发现在商场人流锐减的情况下，祖马龙、mac、科颜氏、雅诗兰黛、兰蔻等专柜、门店中，店员人数远远大于顾客人数。

万联证券研报数据显示：疫情下，百货下跌严重。2019年营收同比增速较高子板块为专业市场（+13.01%）、超市（+11.53%），而百货（-8.53%）表现最差；其他子板块同比全线下滑，其中，百货板块跌幅最大，营收同比下降58.45%。

公开数据显示：岭南控股业绩预告，公司预计2020年上半年亏损1.2亿~1.5亿元，同比下降166.51%~183.14%；鄂武商A预计上半年亏损4000万~4500万元，同比下降106.67%~107.5%；大商股份称，报告期内净利润较上年同期将发生较大幅度的下降；中百集团预计上半年盈利同比上年下降264.95%~319.94%。

疫情，为百货业的转型按下了加速键。

（中国免税行业销售收入及增速）

事实上，近年来，为了推动旅游消费升级，吸引居民境外消费回流，提高国际旅游竞争力，国务院相继出台了多项政策，推动了免（退）税业新一轮的快速发展。

今年3月，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23个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促进消费扩容提质，加快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实施意见建议》，指出消费是经济增长的持久动力，提出从六大方面促进国内消费市场发展，其中重点提到了免税业务。

建议提出到，进一步完善免税业政策，包括完善市内免税店政策，建设一批中国特色市内免税店，扩大口岸免税业务，增设口岸免税店，适时研究调整免税限额和免税品种类。

免税业的开放，对于线下百货业而言，可能是一场转型契机，遭遇正面的冲击的可能是一些三四线的化妆品品牌。

（化妆品品牌对应汽车品牌图，来源网络）

“因为真的便宜，群里我也拉了不少同事朋友进去。我原先用的是水乳一套的价格在500元左右的，但现在原本看起来高攀不起的品牌也能用得上了，比如资生堂现在和半价差不多。”高端品牌低价正品带来的冲击，是降维式的，“就像男的买车一样，原先开大众的，现在用买大众的钱直接能买奔驰，谁不愿意？”

7月10日起，海关总署重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关对海南离岛旅客免税购物监管办法》正式实施。新政规定，以牟利为目的为他人购买免税品或将所购免税品在国内市场再次销售的，3年内不得享受离岛免税购物政策，并可依照有关规定纳入相关信用记录；对于已构成走私行为，甚至有可能构成犯罪的，将被海关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而后，免税概念降温。

自7月14日以来，免税店概念指数便开始下行，跌幅达到14%，凯撒旅游、供销大集、王府井、百联股份，短短三天内股价就跌超了20%。而上周五（7月24日）中国中免直接跌停，市值蒸发近450亿元，殃及其他概念股，南宁百货、中百集团周一均跌8%以上。

另外，根据北上资金活跃个股流向统计显示，近7日净卖出量排名中，中国中免净卖出量高达18亿元，机构资金撤场迅猛。（灵兽《免税牌照不是百货业的“免死金牌”》）

哪怕出台了处罚措施，海南代购依旧喊出了“集美们，近期飞海南，iPhone便宜2000+、还有卡地亚、宝格丽约起来”的刷屏口号。与升温后再降温的资本不同，位于免税产业链末端的消费者似乎依旧热情未减。

“马上就要七夕了，近期新一波的活动又要开始了，今晚再蹲一波，看看有没有我等的双萃，但感觉很坚定，不太会有活动。”

“北京日上，一周前6件6折，相信他会下来的。”

“6折，我的天，赶紧买吧，花呗借呗也得买。”

准备零点起来囤货的王盼盼和群员在群中互动。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