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5年夏末,一个老导演的重出江湖格外引人注目。这种出场,有一种“江湖传遍了他的故事,他却很少露面”的神秘感,同时又带着新晋戛纳最佳导演的荣光。
他就是侯孝贤,在2007年推出《红气球之旅》的8年后,终于将多年心愿之作《聂隐娘》拍完,还凭借该片获得了今年戛纳的最佳导演奖,这也使得他成为了继杨德昌、王家卫之后,又一个获得这一荣誉的华人导演。
在获奖3个月后,《聂隐娘》终于登陆内地院线,露出真容,随之而来的是两极化评价,喜欢的奉其为华语电影之神作,要二刷三刷;不喜欢的则骂它是出彻头彻尾的烂戏,毫不手软打一星。
最终《聂隐娘》拿下了6137万元,票房年度排名97位。与侯孝贤合作了多年的编剧朱天文很早就预测电影的前景会很惨淡,她承认如今的观众,每个人都想听因果跌宕的故事,每个人都想被画面刺激与满足,“而这些在侯导的电影里都是没有的,侯导的电影逆着观众对电影的期待而行走”。
侯孝贤1947年出生于广东梅县,1948年移居台湾,他小时候也曾是不良少年,为了逃避家庭,天天往外跑,加上周围环境的缘故,学会了打架,“现在想想,那时打架没有跟自己有关的,都是为了朋友。”他曾经还恋上赌博,为了赌博把家里能当的都给当了。
但另一方面,他喜欢看电影,也酷爱看书。“常去租书店,把武侠书都看遍了,等新书不耐烦时又看言情小说。长大一些开始看翻译小说。看书的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为了看电影,他爬过墙头,做过假票,或者直接央求收票人放他进去,“央求几次,总有成功的时候。”
当兵复员后,侯孝贤希望与之前的事都斩断,他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思考的结果是,他决定用10年的时间去当电影导演。“当时我在一家公司找了份简单工作,同时准备考大学。填志愿时,我写了5个,排在第一位的是国立艺专影剧科,这个专业的录取线是5个专业里最低的,我又把它作为第一志愿,自然是考取了。”
那时的侯孝贤对电影完全不懂,他曾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书《电影导演》,但看完序言后他就把书还了回去。“因为序言的最后是这样写的:就算你把这本书参透了,你也不能成为电影导演,因为电影导演是天才”。
1972年,毕业后的侯孝贤没能进入电影界,在八九个月的时间里只能做一份电子计算机推销员的工作。1973年,恰好李行导演要找场记,学校教师便推荐了侯孝贤。从此,侯孝贤正式踏足电影界师从李行导演,担任场记、助理导演,并从事编剧。
他说自己当副导演的时候学习到的东西最多,“因为我几乎就等于是导演,真正的导演要么身兼摄影师的职务,要么性格内向,没办法处理一些事情。反倒是我,一边当副导演一边当编剧,可以把自己想的直接印证,而不是空想。”
1981年,侯孝贤拍出第一部长片《就是溜溜的她》。彼时到现在,30年间,他拍了《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最好的时光》,到最新的这部《聂隐娘》。对于创作,他永远是背对观众,也从不会取悦世界。
《聂隐娘》是侯孝贤筹备了25年的心血之作,早在1990年代,他就预想将这篇唐代传奇搬上荧幕。从筹拍到杀青,《聂隐娘》耗时10年,投资近亿元。寥寥数语的台词,文言文的表述,大量的留白,虽然有着大卡司、大制作,但《聂隐娘》本质上是一部小众文艺片,一部有着鲜明侯孝贤特色的电影。美国电影评论家詹姆斯·乌登评价称:首先是一部侯孝贤的电影,其次才是一部武侠片。而它也将是一部不同于以往任何同类电影的武侠片。
实际上,如果有时间去读一下聂隐娘的剧本,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唐朝藩镇割据背景下,包含了犯上作乱、内廷宫斗、神鬼孽杀等诸多商业元素的复杂故事,目测可以拍成个80集电视剧。而侯孝贤在前期拍摄和后期剪辑中,一直在做的就是删减工作。最终电影上呈现的是,只留下了故事的几个节点的《聂隐娘》。
侯孝贤并不担心大量的删减会导致剧情接不上、观众看不懂,“电影就是蒙太奇,有什么接不上的”。反而怕为提供信息而安排的戏太假,因此连一场妻夫木聪饰演的磨镜少年与聂隐娘在深夜围火谈身世的戏都被删掉了;而留下一个展现精精儿面具的特写镜头还被他吐槽自己怎么“这么商业”。
侯孝贤曾用海明威的冰山理论来形容拍片就像造一座冰山,而他整整耗时10年拍摄出的《聂隐娘》,最后却只给观众看冰山上的一角。
《聂隐娘》的艺术价值不用质疑。这个夏天有关它的争吵,却引人深思。无论是影评人称赞,还是普通观众的批评,并无高下之分。影评人对其的喜欢是建立在对侯孝贤独特电影语言的了解和欣赏基础上的观感,而对普通观众来说,面对一部大制作、大卡司的电影,心理预期也必然是能够获得感官刺激、情节跌宕起伏的商业片、类型片。
这一撕裂式的争论唯一能让我们看清的一点是,在一个没有分级制、没有艺术院线的国家。电影人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很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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