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使人免于毁灭吗？

这个由浪漫和宗教交织而成的问题，是玛丽莲·罗宾逊新作《杰克》（Jack）的核心。

自从2004年出版了《基列家书》并获得普利策奖以来，罗宾逊一直在探索书中两个家庭的生活。这两个家庭生活在一个虚构的爱荷华州小镇，一家之主都是新教牧师。这些深思熟虑的小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续作，但它们是同一个和弦的一部分，彼此依存于同样的音调和共鸣。《杰克》是“基列”系列小说的第四本，是第一部完全离开爱荷华州的小说，但却和前三本书紧密相连。如果你想不按顺序来读这个系列的话，请注意：“通往生命的门是窄的，路是小的。” （出自《新约》7：14，意为容易走错路。）《杰克》建立在之前系列的基础上，尖锐性来自于我们已经知道了书中人物的未来。

这一次，罗宾逊把背景设定在了二战后的圣路易斯这个真实的城市。故事紧紧围绕着约翰·阿姆斯·伯顿展开，也就是杰克，他是伯顿牧师迷茫的儿子。杰克是个小偷、酒鬼、不折不扣的流氓。他逃离了家人宽容的怀抱，却依然背负着家人的希望。离开家和父亲的宽容并没有帮他摆脱作为一个神父儿子的烦恼。他一直徘徊在自杀的边缘，决心“只要体面需要，就一定要活着”。在坐了几年牢之后——讽刺的是，因为他没有犯下的罪行——杰克在圣路易斯的街头游荡，试图躲避比他更勇敢的小偷。

这是一个关于杰克和黑人教师黛拉之间不可能的爱情（当时在密苏里州，跨种族感情是非法的）的故事。罗宾逊写道：“他们的生活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但她的小说记录了他们一致努力扭转美国种族主义的努力。

从主题上看，这本书标志着“基列”四部曲回到起点，交织着反奴隶制战士约翰·布朗的传说。一个多世纪后，我们来到了那个曾经位于联邦和邦联之间断层线上的城市。圣路易斯是自由的，但仍然是种族隔离的，它繁荣的黑人区被白人的力量所限制。

偶然——或者说是天意，考虑到这是罗宾逊的神界——杰克在一场暴雨中第一次遇到黛拉。当她洒落了一叠学生的论文时，他赶来帮忙。他穿着深色西装，可以看出他是个牧师，于是黛拉邀请他喝茶，他们发现了对诗歌的共同爱好。在她的爱的炼金术中，杰克的绝望被转化为喜剧，自恋变成了激情。他对黛拉一见钟情，立即开始思考他可以为她偷什么书。这就是爱情。

但这份爱情被凶猛地克制——就像这部小说。几个月过去了，杰克才再次见到这位老师。黛拉写诗时在城市公墓里逗留了太久，发现自己被锁在里面，不得不等到天亮。杰克有时为了省钱睡在墓地里，他正好解救了她，虽然他有点醉了。他们在一起的夜晚——在小说几乎四分之一后才上演——是一场关于高雅的谈话和痛苦的思考的贞洁试探。

“我甚至不认识你，”黛拉说，“这太奇怪了。”的确如此。蜿蜒穿过墓碑，“在灭绝的门廊上，”他们一边等待黎明，一边考虑神的预知、启示录和《哈姆雷特》的复杂话题。

杰克承认，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但却是由一个复杂的人抚养长大的。所以我举止得体、有一定的词汇量，等等。”的确，杰克是一个明显的罗宾逊式的流浪汉：温文尔雅到了模仿的地步，并且精通16世纪神学的难题。他可能已经失去了信仰，但他保留了加尔文主义的习惯，强迫性地解析自己的灵魂。他是一个对恩典没有信心的弃儿，只能用自嘲的讽刺和文雅的外表来维持自己的精神。在《家园》中，杰克的羞辱使他人性化，却往往是残酷的。但在这些书页中，他有时似乎被压制在罗宾逊的博学的重量下——正如黛拉对他说的那样，“你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

正是黛拉看穿杰克人格的能力，使他——以及这部小说——免于自命不凡。当他开玩笑说“我是黑暗王子”时，她反击道：“不，你是一个袜子上有洞的多嘴男人。”当他不停地在焦虑、抑郁和爱慕中循环往复，决心成为一个无害的男人时，黛拉却冒着工作和自由的危险和他在一起。“我一生都是一个完美的基督徒女士，”她说，“其实我充满了愤怒。怒火！”

我只希望在这部小说中，我们能看到更多的怒气。罗宾逊仍然如此专注于杰克的思考，以至于不管黛拉为什么爱上了他，都被忽视成一个本体论的事实，经不起审视。虽然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甜蜜，但故事对他们动机的洞察却不对称，使黛拉这个人物显得很平淡。这一点尤其令人惊讶，因为另外一个关注她利益的外围人物被刻画得更完整，在种族主义社会中成功的复杂规则下显得更有冲突。

《杰克》完全是杰克的故事，而罗宾逊以一个亲切的创作者的温柔来拥抱他对黛拉的爱。“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伟大的盗窃行为，”她写道，“这是从禁酒令的魔爪中狡猾地窃取幸福的行为。”还记得《家园》中杰克的情况的读者，会在未来阴霾的阴影下体会到这段不顾一切的浪漫，但希望与希望的对立是过上宿命生活的基本策略。

本文作者Ron Charles系《华盛顿邮报》撰稿人，并负责TotallyHipVideoBookReview.com网站的工作。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