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毒眸 夏晓茜
编辑 | 吴燕雨
“2/3腰部以下的怪兽类型（网络电影）比较尴尬，其实是不赚钱的。”向毒眸抛出这个观点的人是众乐乐影视创始人林珍钊，他导演的《大蛇》以5078万的票房成绩位列网络电影单平台分账榜首，也带动了怪兽题材网络电影的创作热潮。
在《大蛇》上线的2018年，网络电影还被称作“网大”，深陷题材同质化，作为国内第一部怪兽题材的网络电影，《大蛇》给了怪兽“网大”充分的想象空间。仅2019年就有超过100部怪兽网络电影在广电总局备案立项，到了今年，依然有至少30部怪兽片上线。
但两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同类影片突破《大蛇》的分账记录，票房超过3000万的怪兽片只有《大蛇2》和《鬼吹灯之湘西密藏》，有不少影片的分账票房仅维持在百万级。
《鬼吹灯之湘西密藏》剧照
同时，怪兽“网大”也陷入了口碑困局，豆瓣评分均未及格，甚至被列入“烂片”序列；就连故事也千篇一律、被不少观众诟病；怪兽片遭遇“瓶颈”的声音也在行业中不胫而走……怪兽片，似乎陷入了疲态。
怪兽片“失灵”了吗？这类题材还值得继续投入吗？创作瓶颈又要如何打破？
对此，多位接受毒眸采访的头部从业者一致认为，怪兽片的题材红利的确已经消失了。但相比“瓶颈”，他们更能感受到的是，网络电影整体市场在不断扩大，观众和市场对怪兽片的需求也依然存在。
怪兽网络电影
只不过，观众对怪兽片的审美也在不断提高，一味注重特效和爽感，已经行不通了，想要继续靠“怪兽”挣钱，从业者必须拿出更高品质的作品。做好题材内容的深度拓展，是这一阶段的重中之重。
国产“怪兽”，在网络电影崛起
在国内市场，怪兽题材影片始终有广泛的观众基础，他们愿意为好的怪兽片买单。
最早被国内观众熟悉的怪兽电影，大概要追溯到2006年上映的《金刚》，这部由新西兰、美国和德国合制的电影，在国内收获了1.02亿票房，位列当年票房榜第五。而这样的表现也证明了怪兽片强大的吸金能力。
此后的几年里，怪兽片在内地票房的纪录被不断刷新：2014年上映的《哥斯拉》收获4.81亿票房；2017年的《金刚：骷髅岛》豪取11.6亿票房；2018年的《侏罗纪世界2》票房更是高达16.96亿。
看到怪兽片的潜力后，不少国内电影人也开始纷纷试水，但从票房表现来看，那时的高票房怪兽片大都来自好莱坞，国内观众似乎并不太愿意为国产怪兽片买单。
2012年，号称 “首部国产惊悚怪兽电影”的《百万巨鳄》上映，该片集结了大S等明星，但最后仅以1285万票房惨淡收场。
《百万巨鳄》海报
此后上映的多部国产怪兽片，也都表现平平。
2014年上映、票房2260万的《食人虫》已经可以位列前茅，合拍片《蒸发太平洋》也仅取得了3503万票房。当然，如果把《鬼吹灯之九层妖塔》算作怪兽片，那6.83亿的成绩可能是目前国产怪兽电影的票房巅峰。
国产怪兽片纷纷折戟，其实不难理解。
怪兽片往往需要较强的特效、成本较高，《哥斯拉》《侏罗纪世界》等进口片诞生于好莱坞成熟的工业体系，其制作和呈现质量都比较稳定。内容上，也通常混搭了科幻、冒险等元素和类型，炫酷的画面效果、具备刺激性的剧情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
《哥斯拉2》海报
相比之下，国产电影制作尚未建立工业体系，且怪兽片发展时间短，缺乏IP基础；而高昂的成本，也进一步拉高了怪兽片的投资风险。各方面都不成熟的怪兽片，如果始终没有高回报，投资人恐怕也不敢下手，制作上就会更加捉襟见肘，国产怪兽片的品质尚未满足观众期待。
不过，在院线市场的表现差，并没有影响国内观众对怪兽题材的热情，这给了一些内容创作者机会。于是，对特效、视听要求没那么高的怪兽题材网络电影开始出现。
2018年，林珍钊团队观察到网络电影市场深陷同质化的问题，他们想让观众享受到更类型化的刺激。而林珍钊个人从小就喜欢看怪兽片，也想做这类新的尝试。他告诉毒眸：“怪兽题材包括猎奇性的大视觉，其实在院线，电视台，网剧等各平台和维度上都是很缺失的，怪兽网络电影就可以弥补这种空缺。”
谈到拍摄《大蛇》的初衷，林珍钊在接受“好剧邦”采访时说：“当我们确定了拍怪兽类型电影后，紧接着就去分析拍什么样的怪兽，中国人更喜欢看什么元素。这个元素必须得来源于现实生活，和中国文化有一定相关度，不能太过于科幻，好莱坞式的凭空去创造一个新事物。综合考虑下来我们认为蛇是最符合的。”
《大蛇》剧照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怪兽网络电影，《大蛇》收获了巨大的成功。2018年9月，《大蛇》上线，以700万投资撬动5078万分账票房，实现超过7倍的投资回报率；2019年12月，《大蛇2》上线，又获得3256.7万分账。如今，《大蛇》系列已取得超8000万的票房收益，成了网络电影里的投资神话。
一时间，网络电影成了新的投资风口，而直接被刺激的便是怪兽题材。
以《大蛇》为起点，网络电影迅速掀起一阵怪兽创作的风潮。林珍钊告诉毒眸，2018年《大蛇》上线后，他去海南拍戏，发现同时有50多部怪兽网络电影在拍摄。
公开信息显示，2019年在广电总局备案立项的怪兽网络电影超100部；截至10月底，今年已在平台上线的怪兽网络电影也超过30部，分账方面，也有10部票房超过千万。据灯塔专业版网络电影热度榜，10月30日，爱优腾平台热度TOP10的网络电影中都包含怪兽题材。
目前统计到的2020年票房TOP20怪兽网络电影
怪兽片为什么能在网络电影里收获不错的票房和热度？
如林珍钊所言，早期这类内容的供给不足，给了网络电影创作红利，而从观众需求来看，怪兽网络电影填补了B级片在院线电影里的空缺。
而从用户画像看，几部高票房的怪兽网络电影用户主要来自四线城市、男性居多。与资深院线电影观众不同，这类用户更易接受怪兽题材。
曾参与出品《大雪怪》等怪兽片、奇树有鱼副总裁李思文告诉毒眸：“虽然观众以男性为主，但怪兽片跟军事、盗墓题材不一样，后两种题材属于纯男性题材，怪兽片还是有一些女性观众的，这是我们发现的一些差异。另外，怪兽片覆盖的年龄层相对比较广，以年轻人为主。”
怪兽片满足了观众的猎奇需求，不仅在长视频平台，对于短视频而言，怪兽片开篇强视觉刺激、强反转的套路，也让其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上，火了一把。
“硬核肉叔”在抖音发布了《陆行鲨》解说视频，总播放量高达2000万，数据表现 优于他不少悬疑类拉片视频。
“硬核肉叔”发布的《陆行鲨》解说视频
肉叔表示：“（抖音视频）数据证明在更下沉的市场，大家对猎奇的需求更强，对质感的需求反而无所谓，《陆行鲨》视频开头直接从‘弗兰肯斯坦式’怪物（注：类似《科学怪人》里，用人体拼凑起来的怪物）引入，做怪物的反派口袋里放着几条带血的骨头，当时大家跟我说这种‘科普’开头用户可能没兴趣，但实际效果很好。当你的故事足够猎奇，占更多数的普通观众（非影迷）对质感的忍耐度就会提升。”
除了观众的强需求和早期供给不足，怪兽片的产量和成绩更与视频平台的支持密不可分。
以优酷为例，去年6月，优酷推出了“锦绣合制计划”，通过1:1的资源加持，帮助网络电影宣发，其首部影片是《水怪》，优酷跟“饿了么”深度合作，推出了“水怪小龙虾节”。官方数据显示，饿了么官微的宣推带来100万+粉丝互动。最终，该片上线6天票房分账便突破1043万。爱奇艺、腾讯视频等也纷纷上线了不少怪兽片。
而随着平台在网络电影数据上的透明化，也为创作者提供了更清晰的创作参考。
疲态尽显，如何升级？
平台的鼓励让从业者蜂拥而至，怪兽网络电影市场不断扩容。但繁荣的表象下，这个刚兴起两年的市场，其实已有不少泡沫，如题材雷同、剧情过于简单、打低俗擦边球等，分账票房也一直不温不火。
在已上线的众多怪兽网络电影中，毒眸观察到，蛇、鲨鱼、虫、章鱼、蜘蛛、龙等元素纷纷出现，不仅题材雷同，就连片名都十分类似，如《巨鳄》和《巨鳄岛》，都有“鳄鱼+冒险+亲情”的元素。还有一些片名则涉嫌“抄袭”好莱坞，如《狂暴巨鳄》便与2018年上映的《狂暴巨兽》相似。
《狂暴巨鳄》剧照
在内容上，国产怪兽网络电影的故事通俗易懂，像灾难类网络电影一样，通过遭遇怪兽等情节完成拯救亲人的目的，但在故事情节上缺乏细节和逻辑。比如，《巨鳄岛》剧情存在不少瑕疵，如“飞机水中断裂爆炸却有人毫发无损”“一把冲锋枪无限量子弹”，豆瓣评分仅2.9。
整体上看，怪兽网络电影的豆瓣评分始终都没有超过6分，大部分显示评分的作品集中在3-4分。
但在2018年，奇幻爱情片《灵魂摆渡·黄泉》在豆瓣获得了7.1分；今年上线的现实题材网络电影中，《奇袭·地道战》（6.1）《四平青年之三傻罪途》（6.6分）等越过及格线；儿童喜剧《树上有个好地方》评分高达8.0。
不仅内容呈现疲态，分账上也再未重现《大蛇》的辉煌。
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2019年票房最高的怪兽片是《水怪》（2100万），未能出现突破3000万分账的作品；而今年一些怪兽片刚上线就收获了不错的成绩，比如《蛇王》上线一周，分账票房达到1000万元，市场以为其有机会超越《大蛇2》，但最终后劲不足，上线40天后 ，累计分账票房仍不到2000万元。
而对于这种市场环境的变化，林珍钊也深有感触。他告诉毒眸：“2/3腰部以下的怪兽类型比较尴尬，其实是不赚钱的，也让观众，平台，行业人士都产生疲态，怪兽电影可能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慢慢降温。”
《蛇王》剧照
面对这种局面，李思文认为，分蛋糕的人多了，单片的票房自然就没那么高了。但他也同时告诉毒眸，“怪兽片的整体市场体量在提高，整个网络电影市场上千万以上分账票房的影片数量也在逐年增加，也许题材红利消失了，但是没有到达上限，还有很多空间待挖掘。”
内容供给的增多，在无形中提高了观众审美和要求。市场和观众倒逼了行业升级，后入场者没那么容易赚到钱了，从业者需要思考如何创新。
作为对视觉效果要求很高的题材 ，怪兽网络电影的特效含量高，小体量投资很难呈现令观众满意的视觉效果。两年前创下票房纪录的《大蛇》投资为700万，这是一个“以小博大”的意外之喜。
但从2019年开始，很多片子就增加了投资规模和制作预算，以提高工业化水准。
林珍钊介绍，《大蛇2》特效做了6个月，后期用纯CG手段做了潜伏在水里的大蛇形象，制作成本达到了1650万，远高于《大蛇》，这也带来了品质的提升。
不止是《大蛇2》，据公开报道，《大雪怪》的特效镜头超过80%，有复杂的纯生物CG，还有一些虚拟怪兽跟人、景结合的特摄镜头，仅后期就做了十个月。
《大雪怪》
成本的增加远远不够，对于一部电影而言，故事和角色是更重要的。目前，许多怪兽片被诟病的都是故事经不起推敲、剧本粗制滥造等问题，想要改变当下的局面，怪兽片必须在内容和主题上做出实质性的改变和提升。
李思文告诉毒眸，怪兽电影的类型创新除了创新怪物形象，还可以做类型叠加。“怪兽元素，可以和探险、军事、科幻等类型相结合。”
比如，《陆行鲨》拍摄的怪物是陆地上的鲨鱼，相比之前的怪物做了一些创新，主打基因变异的科幻元素，收获了1808万分账票房。看到反响不错，林珍钊就决定要拍续集，做成一个系列IP，《陆行鲨2》将于明年上线。
此外，10月27日上线的《异兽觉醒》也加入了科幻元素；而3月上线的《大鱼》里的怪兽依然可怖，但以爱情为主线，中和了一些恐怖和猎奇氛围；而《大雪怪》则加入了科幻、动作元素……
《异兽觉醒》剧照
在主要故事情节的设定上，多位从业者告诉毒眸，现在拍摄怪兽片，特效依然很重要，它能带来明显的视觉和感官刺激，但特效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一环，能拍好感情线，才能真正打动观众。这也是内容层面升级的重要一步。
“我认为怪兽片也是可以做出一些好的、有情感的故事，以及积极、正能量的故事。”在李思文看来，奉俊昊导演的《汉江怪物》便是怪兽片的标杆。这部电影在韩国本土观影人次超过1301万，是韩国第四部超过1000万观影人次的电影，而于2007年在国内上映时，该片则获得了1430万票房，在豆瓣也有超过21万人打出7.5分。
《汉江怪物》剧照
增加了感情线，怪物的形象也就发生了改变，也给国产怪兽片增加了温度。
一些怪兽是善良的，而非血腥暴力的，还和人发生了情感故事，它们在保护人类、而非虐杀人类。
以9月25日上线的《怪兽2：史前异种》为例，亲情是影片的主题，主线是男女主角的“寻子”经历，展现亲情主题；副线中，由于人类小孩的救助，小怪兽得以保命，二人建立了友谊，最后战局也被情感的力量扭转。
怪兽形象的丰满，拓展了影片所能探讨的深度，比如上升到对人性的讨论等，而这让怪兽片的创作多了一层现实题材的影子。
比如，项氏兄弟电影制作的《水怪》中，着重描写了“邪恶的力量给人带来的恐惧、懦弱、屈辱、妥协，还有愚昧”，尽管最终仍有各种各样的欠缺，但已经不再是人类单方面抵御怪兽的粗放情节，在主题的深度上确实更进了一步。
《水怪》
《大雪怪》则把主题聚焦于环境保护，其主角是官方身高120米的雪怪，在片中，雪怪对人类的反击是保护生存环境的本能，这样的表达隐含了对人类破环生态环境的反思。
除了怪兽本身的创新，部分影片还设置了多个怪兽主角，让矛盾发生在怪兽主角之间。如奇树有鱼已备案的作品《巨鳄大战狂蟒》便有两种怪物，主角有正邪之分，突出了对战元素。
从注重特效转变到注重故事和情感内核，这种创作思路逐渐与许多经典怪兽片一致，毕竟，优秀的怪兽片往往能引发人们对坏境、人性的诸多思考。
如《金刚》就塑造了一位极其有爱、能使人共鸣的“硬汉”主角，豆瓣超25万人为其打出了7.9分，有网友评价它 “故事俗气却没有变成硬伤，几乎是温暖感人，而且充满尊严的。”
“痴情”的金刚
《江汉怪物》则讲述了韩国本土家庭如何对抗巨兽的故事，其中还联系到了更为复杂和宏大的社会议题；《侏罗纪世界》里，人和恐龙、人和自然的关系是电影的重点，影片后半段反哺的恐龙和贪婪的人类的对比，也打破了开头恐龙凶残的刻板印象。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国产怪兽片正在向好莱坞、日韩等优质怪兽片看齐，在日渐提升特效、讲好故事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然，也有不错的想象空间。
这背后，是从业者愿意投注怪兽题材的决心。毕竟，怪兽题材网络电影的路才刚刚开始，当下面临的问题不是天花板，而是必须打破的瓶颈。
《侏罗纪世界2》剧照
李思文认为，“怪兽题材如果做得好的话，还是可以出一些优质的作品，有机会获得行业主流奖项的认可。从今年整个过审情况来说，怪兽题材影片数量很多，但有一些打擦边球或者血腥暴力的作确实不太好，未来还是要想办法规避，做出一些创新型的怪兽作品。”
对于对挖掘新的元素，做出票房超越《大蛇》的作品，头部从业者依然充满信心。据毒眸了解，目前多家头部公司均备案了多部怪兽片。随着从业者的不断升级、影片数量和质量的提升，或许在未来，我们也有机会畅想一个国产的怪兽宇宙。
“我们不会因为拍的人多了就不拍了，也不愿意继续消耗‘怪兽’题材，我们想能不能做一些有意义的创新来，提高这个类别的天花板。”林珍钊告诉毒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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