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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或是充满焦虑的一年:年初举国上下抗疫情,人们的焦虑来自于不断上升的确诊人数,来自于频频断货的口罩和消毒酒精,更来自于被打乱的正常生活不知何时才能完全恢复的不确定性。企业裁员,招聘延期,许多毕业生都被迫接受了“三无”的命运:无毕业照、无毕业典礼、无散伙饭,“最美”毕业季也成了“最难”毕业季。
也是这一年,职场人被各种各样的焦虑所裹挟,无论是内卷下的竞争还是打工人的自嘲,在某种程度上都反映了这一年职场人的情绪变化。在2021年到来之际,界面职场梳理了2020年六大职场热词,回顾这一年职场人所经历的各种焦虑。
热词一:内卷
2020年“内卷”一词很火,无论是体制内的公务员还是互联网大厂的程序员,都会提到“内卷”二字。当人们在竞争环境中又无法具体地描述竞争情况时,都会用“内卷”二字予以概括,甚至有人调侃“万物皆可卷”。
此前,界面新闻《内卷化:一个学术名词如何赢得考生、社畜和时代的共鸣》的报道中曾对“内卷”的来龙去脉进行了梳理。报道称,“内卷化”最初是用以描述社会文化模式的变迁规律。其后,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在印尼爪哇岛的田野调查中,把当地不断将劳动力投入至水稻种植等劳动密集型产业里,从而无法将农业生产延伸为更具经济效益的工业生产的现象称为农业内卷化。后来在历史学家杜赞奇的研究成果以及历史社会学家黄宗智的著作中都有对内卷化予以解释。
而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内卷”一词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即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成本,却不能相应的获得更多回报的“无效努力”。既没有突破式的增长,也没有螺旋式的上升,反而进入了一种自我空转的内耗中。
人类学家项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把当下的“内卷”形容一个陀螺式的死循环,不断抽打自己,让自己空转,自己动员自己,且内卷的一个前提为高度一体化,大家认准一个目标,为一个目标而活着,没有多元化的选择,而是挤在同一个赛道上进行竞争。项飙也认为这样的内卷在精神上非常耗能,甚至是一种折磨。
例如,在就业上,许多人为进体制内而不断地参加各种考试,甚至出现了“非编不可”的就业标准。数据显示,2021年国家公务员考试有157.6万人通过资格审查,平均竞争比达61:1。同时,互联网大厂的“求职竞赛”也同样战况激烈,数据显示,在腾讯2020年的校招中,技术类岗位最高的录取比例达 215:1,虽然近几年出现了“逃离互联网大厂”的现象,但仍阻挡不了一批年轻人追求互联网大厂的步伐。
其次,在日常的工作中,许多职场人也会滋生内卷情绪,尤其是在“996”和“007”的工作模式下,自然地被放置于一种“需要竞争”的环境中,逼迫自己一直加班。但在努力加班的同时,也不乏一些职场人需要通过“摸鱼”等方式让自己勉强参与竞争。正如经济学家薛兆丰所说“让你加班的不是你的老板,而是其他愿意加班的人。”
然而,职场人在努力竞争时却更加焦虑了,原因是在拼命付出的同时,并没有带来相应的职位、收入、或者技能上的提升,甚至有些职场人把所有焦虑的源头都归咎于“内卷”。对此,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教授余盛峰曾表示“日益增速的工作和生活节奏或许会让人感到压力,但人们的精神心态却不应就此内卷。”而科技与战略风云学会研究员陈经则撰文称,许多青年会用“内卷”来表达一种“丧”、“被迫努力”、“注定失败”的情绪,但其认为这个时代是充满活力的,不应该拿“内卷”泄气。
热词二:打工人
职场人在谈起“内卷”时往往带有一定负面情绪,但在自称为“打工人”时却带有一定的正能量。“打工人”一词火起来的时候,无论是外卖小哥还是流水线上的工人,又或者是办公室的白领,都会自称为“打工人”,且在以“打工人”表达自己的状态时,通常会加上“早安”、“加油”等激励词汇,有人评论说“打工人”一词的背后其实是人们在无法改变现状时“躺平式”的自嘲和对平凡人生的不甘。
据界面职场了解,“打工”一词最早出现于香港,指“受雇于人”,尤其是改革开放初期,“南下打工”成了一股热潮,期间“打工仔”和“打工妹”等词汇都曾流行过,但那时候的“打工”更多指的是背井离乡到经济发达的城市去工作的农村青年,他们在更糟糕的环境中拿着更低的收入。但如今,“打工人”的身份似乎被更多的人予以承认和使用,只要不是老板,都会自称为“打工人”。
有学者认为,“打工人”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消除“职业鄙视链”。以往人们喜欢把职业分为三六九等,工资低,待遇差,干苦活、重活的群体才叫“打工者”。而现如今不管是高管、码农还是建筑工,他们不分职业,不分薪水高低,坦坦荡荡地自称为“打工人”。
当然,“打工人”之所以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它戳中了许多上班族的痛点,他们认为自己目前的工作与传统打工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工作内容日复一日的同质化,且工作辛苦,薪资却不能满足生活需求,再加上今年受疫情影响,企业发展不稳定,且就业困难,让职场人的压力比往年更大。
虽然此前也曾出现过与“打工人”相类似的网络用词,比如“搬砖”、“社畜”,其中搬砖指的是“环境差,薪水低”的体力劳动,而社畜则指“放弃生活的自我劳动者”。虽然都是自嘲,但三者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
有媒体评论称,相比于“打工人”,社畜更显得惨无人道,但与以往的“佛系”和“丧”相比,“打工人”又多了一分积极的乐观主义色彩。因此,“打工人”的背后其实是在平凡中透露着追求,在屈辱里表现出倔强。
热词三:在线办公
受疫情影响,2020年在线办公成了众多企业青睐的方式,尤其是年初,大部分职场人都处于居家办公的模式。艾媒咨询的数据显示,2020年2月新春复工期间,中国有超过1800万家企业采用线上远程办公模式, 共计超过3亿人使用在线办公应用。
虽然居家在线办公让许多职场人不用面对出行的早晚高峰,省去了通勤的时间,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办公的效率,但并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适合居家在线办公,有些职场人认为居家在线办公,由于零碎的事情太多会导致分身,一些职场人居家在线办公之后,需要在多重的家庭角色中切换,不仅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且缺少来自领导的监督、同事的压力,容易在工作中出现倦怠。同时,居家在线办公之后,上下班时间边界也变得模糊了,基本是随叫随到。
也有职场人表示,居家在线办公需要经常参与远程会议,在沟通上通常是基于电话、语音、文字、截图等,信息的分散碎片化问题格外突出。
此前微博上有过一个热门话题:“居家办公更轻松还是更累?”大部分网友都认为居家办公不仅要加班,且比以往更累,甚至有网友称,居家办公两周就已经开始想念工位了。
虽然自复工复产后,大多数职场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但不乏一些职场人仍需要继续居家在线办公。不可否认,在线办公目前已成为重要的办公模式,以往许多职场人在上班时会吐槽“上班如上坟”,但真正的居家在线办公之后,却有着各种各样的焦虑情绪。
热词四:职场PUA
“职场 PUA”指的是上司通过一系列精神控制方法,来让下属丧失自我,最终对上司唯命是从。PUA 的全称是 Pick-up Artist,这是起源于美国的“搭讪艺术”,原本是用于男女两性交往的一套方法,后来变成了用洗脑、诱骗、心理暗示等一系列精神控制手段,来欺骗异性的感情和钱财,甚至掌控对方的人生,更可怕的是还会威胁对方的生命。
2020年7月,前火箭少女 101 成员 Yamy 公开了一段会议录音,录音内容中公司老板当着员工面多次称Yamy 长相丑、最初只是个伴舞。而Yamy 则在微博中回应“打压指责让我极度低落,转头一个承诺又让我满是期待。我曾经真的以为,如果有问题,那一定就是我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现在想来,是恐惧和自卑让我选择性屏蔽了早已存在的伤害,让我整日活在自我怀疑中难以自拔。”
许多网友在声援 Yamy 的同时,也纷纷表示自己在工作中也有很多类似的经历,因此,“职场 PUA”也一时间成为大家热议的名词。
据智联招聘发布的《2020年白领生活状况调研报告》显示,超6成的受访白领都遭遇过“职场PUA”。且由于工作强度大、竞争激烈,商业服务行业和金融行业已成为“职场PUA”的重灾区。
其中,在白领经历过的“职场PUA”中,占比最高的为“画饼利用”,其次为“美化压榨行为要求你感恩”,占比57.82%。而“安排不合理的工作内容”,占比为50.31%,其他的“职场PUA”则包括“不停的打击否定你”,“不停的让你和其他同事作比较”,以及“抢占功劳”。
此外,报告也称,不同年龄段的白领经历的“职场PUA”套路也有所差异。90后、95后年轻白领群体,由于缺少社会经验和判断力,容易成为职场“画饼利用”的垫脚石,并且常常被迫喝下“这是为你好”的鸡汤。”
对此,人民网评论称,“职场PUA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年轻人必须时刻保持独立思考冷静辨别。无论是面对上级的指责打压,对个人能力的贬低否认,还是描绘虚幻的锦绣前程,年轻人都应当抱着怀疑的态度认真审视,尝试跳出圈子反观工作现状。”
热词五: “35岁现象”
职场上,许多人把“35岁”称为一个尴尬的年龄,在当下的许多招聘中都会对求职者的年龄有一个限制:不超过35岁。甚至一些职场人一旦迈进35岁门槛,就会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职场生涯,“35岁焦虑症”也随之而来。
2020年11月份,“延迟退休”登上热搜,但许多网友的讨论点却放在了“35岁现象”,甚至有业内分析认为在实施渐进式延迟退休之前,需要消除现实招聘中关于35岁年龄的限制。
此前,人民网论坛发布《为什么会出现职场“35岁”现象》的报道称,有学者对上海和成都的招聘(30万份)进行调查,发现上海8成以上的职位都要求应聘者年龄在35岁以下,而在成都该比例也接近7成,全国各地公务员考录年龄的上限一般也是35周岁,只有黑龙江等少数省份将年龄上限放宽到了40周岁。报道认为,35岁已经成为人们择业时难以逾越的年龄坎。
除了在招聘中,工作中“35岁现象”同样明显:35岁的职场人面临着升职难、加薪难、跳槽难等多重职业瓶颈。一方面是,35岁的职场人通常已结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需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包括房贷、车贷等,生活的压力更大。另一方面35岁之后,人的生理机能开始逐渐下滑,在知识技能需要快速更新的时代,如果不能持续提升,职场生涯很容易走入尴尬的境地,尤其是互联网行业,其核心竞争力就是不断更新换代,不停发展,如果到了中年仍没有升职,就要面临随时被裁员的风险。因此,有人认为缓解35岁职场危机的关键是能够拥有与年龄相匹配的能力和实力。
此外,“35岁现象”对于职场女性而言更多体现在如何平衡生育与职业发展的冲突。此前,张桂梅校长反对“全职太太”的言论曾在网上引发热议,而争议点不仅包括个人选择的问题,更多的探讨聚焦在了全职妈妈和职场妈妈所要面临的困境,其背后也折射出当前的中年女性在职场和家庭之间所要面临的艰难抉择。
女星姚晨在一场演讲中也提到,自己曾被问到“如何兼顾事业和家庭”,但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先生,她直言:“家庭和事业是无法兼顾的。”
对此,学慧网CEO、学慧职业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高燕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认为,“现代社会为大家提供了更多便捷的学习方式、更丰富的学习资源、更多元的职业选择,如果保持好奇心和学习能力,可以实现从“全职妈妈”到职业女性的无缝对接。当然会很辛苦,尤其是女性,在职业发展上需要多借助外力,多去争取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热词六:“逃离互联网大厂”
12月份,脉脉发布了《2020人才吸引力报告》,数据显示,互联网行业职场人的工作整体幸福感满意度在各行业中排名倒数第三。此外在多个社交平台上,有关“逃离互联网大厂”的各种感悟频频出现,热度甚至一度与“逃离北上广”不相上下。虽然大规模的“离开”不曾发生,但却成为了一种被普遍谈论的想法。
此前,网上曾有一个帖子引发热议,即一名网友自称为腾讯员工,有一份年薪75万的工作,但却决定放弃选择回老家当公务员。该条帖子虽然已经删除,但争议的背后其实是职场人的焦虑。
在《“提了离职之后,病就全好了” ,他们选择“逃出”互联网大厂》的文章中,那些逃离互联网大厂的职场人并非都是35岁中年人,但他们却已经有了各种健康、自由、晋升空间等出逃原因。其次,一些真正的35岁中年互联网人则是被动的选择了其他工作,他们无可避免的要面临职业生涯的转型。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逃离互联网”成了一部分职场人的选择,但仍然有许多年轻人拼尽全力想挤进互联网大厂。正如有人说“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互联网公司永远都有年轻人。”
据《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报告》显示,2019年求职人才最多的行业是“IT/通信/电子/互联网”。而2020年就业季,脉脉数据研究院的报告也显示,IT互联网行业仍然是应届毕业生求职时最热门的行业选择。
有人形容互联网大厂是“当代新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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