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普利策奖的调查性报道奖颁给了《坦帕湾时报》和《萨拉索塔先驱论坛报》。两家新闻机构的三位记者历时一年，揭露了佛罗里达州的精神病院因拨款缩减、政府失职而产生的混乱与灾难。

自2009年起，佛罗里达州有关机构持续削减这六家精神病院的预算，病院方面因此辞退了近三分之一的雇员。其结果是，病院里的暴力事件增加了一倍，5年里至少有15人因为自残或他人伤害而死，而官员们对此视而不见，并谎报事故数量。

报道中用了几段监控录下的视频，它们如实记录了病院里好几起可怕且突然的暴力事件：托尼娅·库克的脸部被病人手持天线猛烈攻击，一名女性辅导老师被病人殴打致残，一个病人在其他两个病人的殴打踩踏下当场丧命。

许多个夜晚，托尼娅·库克（Tonya Cook）都是独自巡查。

她行走在佛罗里达最危险的精神病院的大厅里，紧紧地将信息剪贴板贴在自己的胸口，并试图不去多想那些她负责照看的病人。

他们全都是男性，大多有精神分裂症状，充满暴力倾向。有一位曾经将一个糖尿病患者杀害并分尸，并将他的尸体抛弃在佛罗里达州迪克西郡的树林里的各个角落。

2012年的一个夜晚，托尼娅如往常一样巡视病房，独自照看27名男病人。此刻，离她最近的同事在楼上，不在视线之内。

安保摄像头拍下了下一刻的骇人场景：托尼娅·库克正坐着翻阅剪贴板，没有注意到一位病人将一根无线电天线掰成了锯齿的形状。他静悄悄地接近她，然后挥舞着手中的天线。

眉骨，嘴唇，鬓角，眼眶……地板上汇成了一个小的血泊。但她此刻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只是这间精神病院——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里面的一群精神病人。

下面的视频记录了她被袭击的场景。

 

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是佛罗里达的一家州立精神病院。理论上来说，这间机构应该是安全地看守并治疗那些对自己和他人都有危险的病人。

但由于多年来疏于管理，加之预算被削减了近一亿美元，种种原因让这间精神病院成为了一个诡异可怕的地方。在这里，暴力横行无忌，病人无法得到应得的看护。

自2009年以来，该州六大精神病院里，暴力袭击事件增长了一倍。与此同时，近1000名病人原本应该受到严密管理，然而他们反而能够伤害自己和他人。

多年来，州立法机关，州长办公室和佛罗里达州精神病监督机构都忽视了这些病院里的混乱情况，并持续削减精神病院的预算。同时，相关监管机构反而对公众隐瞒了精神病院存在的暴力事件。

《坦帕湾时报》以及《萨拉索塔先驱论坛报》的记者用近一年的时间对这些精神病院进行了深入调查。记者们采访了病人及其亲属，查阅了数千份政府文档、以及警察和医院的报告，最终拼凑出了佛罗里达州精神病院内发生的暴力袭击事件的事实真相。记者们有如下结论：

• 在过去的5年内，佛罗里达州的精神病相关机构中，至少有15人因为自残或是他人伤害而死。其中，一名具有自杀史的病人从八层楼的停车场跳下身亡；另一名病人在斗殴中被踩踏致死——没人敢把他与施暴者劝开，另外，在去世前一夜，他曾被置他于死地的这群人殴打过。
• 精神病治疗机构的人员短缺情况相当严重，一些具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病人在无人监管之下，大摇大摆地在机构内漫步。一般而言，一个员工需要看管15名以上的病人。有些时候，这些员工手中并没有呼救用的无线电设备，而离他们最近的安保人员往往不在同一层，甚至不在同一间建筑中。
• 即使病人处于特别看管之下，他们往往也会通过吞食电池或剃须刀的方式自残，或是把武器偷偷藏起来对付其他病人。在佛罗里达市的一间精神病院中，一个病人用一小团纸片就把上锁的房门翘开，并袭击了他隔壁房间的病人。后者被刺中了十处，工作人员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留意到躺在地下的受害者，反而帮助实施袭击的病人清洗了他沾血的衣服。
• 佛罗里达州对相关机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进行资质认定。即使精神病医疗机构中有人身亡，管理者往往倾向于隐瞒不报。过去五年中，这些医疗机构被罚款的总额仅为2500美元，其中还包括一场车祸的赔偿金：一个病人从某间精神病院中逃跑后被卡车碾翻，这家精神病院为此赔偿了1000美元。
• 至少有三名患者因为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打911急救电话的速度过慢，耽误了抢救过程而死。对此，一些工作人员表示，由于急救人员的费用不能报销，因此他们倾向于不向外界求助；而另一些工作人员则提到他们必须先向上级汇报，这同样导致了延误。

 

佛罗里达州这六家精神病院，有三家的主管机构为儿童与家庭事务部（The state Department of Children and Families，简称为DCF ），其余三家则是一家“正确康复解决中心（Correct Care Recovery Solutions）”的私人机构运营的，后者受DCF的监管。

在2015年9月的一次采访中，包括部长迈克·卡罗尔（Mike Carroll）在内的DCF官员不认为这些精神病医疗机构存在人员短缺或是暴力事件增加的问题。

当看到媒体相关的发现时，迈克·卡罗尔表示他和同事们将就此进行“深入研究”，并表示此举是为了“为患者提供更高质量的护理服务。”

而当记者向分管药物滥用和精神健康方面的官员、助理部长约翰·布莱恩特（John Bryant）指出，2008年以来DCF的相关医疗机构内暴力袭击及其他意外事件发生率增长了45%，他摇摇头否认。

“你知道吗？我们每天，每个星期，每个月，都会研究这些数据”，布莱恩特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时刻都盯着，所以我有点不相信你们的说法。”

但这些州立机关的官僚们并没有渠道去了解他们自己的机构里究竟发生了多少起暴力事件。

2005年起，DCF就逐渐放松了对下属机构的要求，精神病院不再需要强制提交患者的伤病报告，已提交的报告中也充满着不规范与无序，按照时间来对它们进行归档将是个非常艰巨的工作。

另外，尽管已知的事故数量不少，但DCF也无法提供下属精神病院内发生的意外事故的任何相关报告。DCF发言人米歇尔·格雷迪一度声称，部门直属的三所精神病院2011年前的意外事故报告早已丢失，但之后她又表示说，由于该部门在2011年前并未设定过报告的标准格式，所以实际上2011年前的所有相关报告都不存在。

事实上，自2005年开始，DCF与卫生保健管理局（Agency for Health Care Administration）就曾经调查过精神病院内部的14起相关投诉。这些投诉中大都含有对机构内部人员短缺现象的抱怨，并认为这一现象让雇员面临着极高的安全风险。经过调查，这14起投诉中共有9起属实，而自2011年来的投诉大都与雇员遭受的暴力有关。

但令人遗憾的是，州政府与儿童与家庭事务部对此采取的措施并不是增加保安和护工，也没有增加对病人的相关疏导。他们仍然一意孤行地削减机构预算。

从2011年至2013年，DCF前部长大卫·威尔金斯（David Wilkins）削减了直属精神病院近15%、累计6100万美元的预算，而在前两年，这几所精神病院的预算已经被削减过3500万。与此同时，院内暴力事件的发生频率则与日俱增。

同时，由于预算的缩减，这几家精神病院辞退了近三分之一的雇员。全州范围内所有的精神病院原本开始的心理辅导，培训课程和其他活动被迫关停，病人本身也疏于监管，大都无所事事。

曾经为佛罗里达东北州立精神病院提供心理咨询服务的哈利·莱弗（Harry Reiff）则表示说，这所位于麦克伦尼的精神病院让三分之一的病人提前出院。而根据前安全监理杰拉德·西蒙斯（Gerald Simmons）的说法，在托尼娅·库克遭到暴力袭击之前，她所供职的精神病院中的保安数量已经从12人缩减到了8人。

而据一些员工说，精神病院人手极度不足，以至于他们忙得甚至顾不上上厕所，就算这样，他们对病人的管理也还是大不如前。

根据记者对超过24名精神病院现雇员和前雇员的采访，这些雇员大都表示他们忙不过来，难以为病人提供每日例行的健康检查，通常只是把他们丢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我们参加了有关部门对精神病院的雇员们进行的一次调查，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是否感到安全？’”曾在佛罗里达州立精神病院担任护士的卡莲·瑞卡德（Karen Rackard）说，“当然不安全，怎么可能感到安全呢？我通常是精神病院里唯一的护士，而另一个女性雇员个子比我还要小些。当你看到那些病人开始打架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忘了有这回事。他们可是随时可以溜出病房的。”

多年被忽视

每年，有大约5000人会被送到佛罗里达州六大精神病医院中的某一家，以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其中，有40%的患者被称作“文明病患”，这些患者并没有遭到犯罪有关指控，由于他们会对自己或者其他人造成伤害，于是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其余的患者大都因为犯罪遭到了逮捕，却因为精神问题被认为不适合收监。理论上来说，后者在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疗并恢复正常后，将重回法庭接受自己案件的审判。

精神病院中的大部分病人并非犯罪分子或是变态杀手。他们确实饱受病痛的折磨，精神病院能够给予他们在其他地方很难接受到的日常治疗。一些病人具有强烈的自杀倾向，虽然不会威胁到他人的生命，却可能随时了结自己的一生。

另外，精神病院中的不少患者会有幻听、幻视或者歇斯底里的症状。

照看一群随时想伤害他人或是自杀的人需要耗费额外的精力。数十年来，精神病院惯于将患者锁在单独的屋子中，或是直接将他们长时间束缚在椅子或者床铺之上。美国国内曾有过多起因为精神病院对患者的非人道待遇而造成的死亡事件，也有数起与之相关的重磅诉讼案。2005年开始，佛罗里达州逐步停止了对病人的限制，并缩短了病人的收治时限。

也正因此，精神病院现在更依赖用药物手段来保证病人的冷静，雇员在日常运营中也要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他们需要比此前多地看守病人，并使用呵斥或者物理手段来制止病人之间的暴力活动。

但佛罗里达官方并未意识到情况的变化，在过去近十年里，他们利用每一个机会削减精神病相关机构的雇员数量。

而事实上，DCF从国会获得了约29亿美元的预算，他们既没有向国会提出增加预算的要求，也没有从如此多的预算中挪出一部分来雇佣更多的雇员。2012-2013年，州议会为儿童与DCF增加了6000万美元的预算，但时任部长的威尔金斯仍然坚定不移地削减精神病院的预算，并把大把资金投入到包括收养体系在内的其他事业之中。他的后一任部长卡罗尔稍微扭转了这一情况，不再对精神病院的预算进行削减，但实际上的预算增长只有不到1%。

目前，佛罗里达州的相关工作人员数量远远落后于其他州，雇员/病人比例大约是华盛顿州的一半，或是北卡罗来纳州的三分之一。

要知道，佛罗里达是美国最富有的几个州之一，面积则居全国第三。根据全国精神卫生计划指导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tate Mental Health Program Directors）的数据，佛罗里达州为精神病院的平均预算却居于全国第43位，如果把范围扩大到全州对于所有精神疾病的处理预算的话，佛罗里达州的预算排名全国倒数第二。

 “这其实没问题，真的没问题。佛罗里达州对精神疾病的处置很好。”佛罗里达州心理学协会的前任领导，目前在杰克逊维尔行医的心理医生斯蒂芬·布卢姆菲尔德（Stephen Bloomfield）对此表示说，“佛罗里达州自有州情在，跟其他州没可比性。”

蟑螂与腐败

最能体现国家机构的疏忽的，还是佛罗里达州最古老也是最大的一家机构，佛罗里达州立精神病院。

它位于佛罗里达州与佐治亚州的交界处的主干道边上，收治有大约1000名病人。旁边则是河畔小城查塔胡奇，这座城镇有大约3000名居民。

这间精神病院的气象衰败不已，曾经喷涌的喷泉早已停止流动，整洁的篱笆现在也无人打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

2010年，州卫生巡查员发现，这间医院打算将尚在流血的生鸡肉与煮鸡蛋一起提供给病人食用。

2013年，巡查员又发现，医院橱柜里的灭火器中的干粉早已消耗殆尽，而一栋建筑中的中央报警器已经无力发出警报——这个设备已损坏了两年之久。

2015年，一些病人发现自己不能享受到空调，而另一些病人则在院方提供给他们的蛋糕上发现了蟑螂。而巡查员在州内的其他精神病收治机构也发现了类似问题。

位于布劳沃德郡的南佛罗里达州立精神病院为一家私人公司所运营，同时长期受到政府的财政补贴。2012年7月，一位医生向当地官员反映，病人们得不到足够的食物，甚至得去垃圾桶里翻找觅食。

根据2014年的一次巡查，在麦克伦尼的佛罗里达东北州立精神病院里，雇员们甚至无法阻止病人随地便溺。一些工作人员要求院领导更换或是修缮地板材料，但院方未作出任何反应。整个精神病院充斥着极为恶心的尿臊味，医院雇员不得不在上班期间随时捂住自己的鼻子。

同样是这间精神病院，2015年，官方人士在院内地板上发现了大量垃圾，而一位工作人员声称他发现有老鼠在墙上上窜下跳，甚至钻入了病人的被窝。

在《坦帕湾时报》以及《萨拉索塔先驱论坛报》今年（2015年）早些时候进行的采访中，前任DCF部长威尔金斯则表示，包括佛罗里达州立精神病院在内的多所精神病收治机构应该被关停。

威尔金斯表示：“要是正常人看到了这些精神病院的设施，他们会感到羞愧难当的。”

但这位前任部长在他2011-2013年的任期内，毫不犹豫地将这间精神病院的预算削减了200万美元——约占总预算的12%。

暴力的激增

2009年，佛罗里达州官方开始正式削减精神病院的预算。不久之后，丹尼尔·拉马尔·莫斯利（Daniel Lamar Mosley）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没有人能够控制精神病患的行为的时候，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莫斯利是一位36岁的流浪汉，他在一间流浪汉收容所外面赤身裸体，被包括数名儿童在内的民众发现。警察以“暴露身体”的罪名将他逮捕，并于2010年6月将他送到了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

两个月后，他与另外一名病人在电视机房内——精神病院里最热闹的地方——发生了争执，进而转变为斗殴。下面的视频记录了这场惨剧的全过程。

根据摄像头留下的录像显示，34岁的病人埃罗尔·林登·刘易斯（Errol Lyndon Lewis）将莫斯利打翻在地，并用拳头锤击莫斯利的脸部多达18次。

接着，刘易斯站了起来，用脚狠狠踩向莫斯利的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接着，刘易斯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莫斯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长达三十秒钟。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止整件事情的继续。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又绕道返回，在莫斯利身边蹲下，用手掐住了受害者的脖子。直到莫利斯的鼻子渗出鲜血，刘易斯才停手。

在这场惨剧发生两分多钟后，第一个工作人员出现。这位工作人员名为达琳·德波斯（Darlene Debose），身高仅为5英尺6英寸，她站在一臂开外，用眼光看向那位曾在奥卡拉击倒三名州长代理人的病患，乞求道：“请你把他弄起来”。

莫斯利最终得以幸存，他的骨骼，脸部以及下巴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佛罗里达州政府为此付出了超过6万美元的治疗费，当然，这笔钱实际上来自州内所有纳税人的腰包。

仅在2011年之中就有数百个精神病院职工失业，而类似的暴力事件也因此激增。莫斯利事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在2009年的州政府报告以及警察报告中，数据显示四所精神病院里发生了23起针对患者或是工作人员的暴力袭击；2010年，这一数字增加到了47起；2014年，暴力袭击事件的数量则达到72起。

同时，有数千页的报告显示，如果精神病人得不到有效看管，他们极可能伤害其他病人或是工作人员。

一名病人的头皮在斗殴中被从骨头上撕扯下来，导致昏迷不醒，原因仅仅是他的对手觉得他拥有“恶魔的力量”；一名女性辅导教师与病人独处之时，被这名病人殴打致残，她现在必须借助拐杖才能行走；麦克伦尼的精神病院里，一位男子被引诱到了一间病房之后，这间房子里的病人突然用门夹住他的手，夹断了这名男子的两根指头。

下面的视频记录了女辅导教师被殴打致残的画面。

2013年6月，奥基乔比湖附近的宝藏海岸法医治疗中心（Treasure Coast Forensic Treatment Center）里，病人丹尼尔·凯隆德（Daniel Kellond）向这间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宣称他很生气，并打算把某人搞进急救室里。

某天，他因为一块饼干而揍了一个老年病人；三天之后，他将拉玛吉斯·戴维斯（Lamarkis Davis）的眼睛捅伤，造成受害人血管破裂；到了早晨，他又揍了戴维斯一顿，这次，他把戴维斯的耳朵咬下来了一块。工作人员前来劝阻之时，他回应说：“这是商业事务。”

面对警察，凯隆德仍然气焰嚣张，他说：“我就是一个罪犯！”

2015年早些时候，在佛罗里达州立精神病院中，两名年轻的病人殴打了57岁的米格尔·门德斯-卡雷拉，只因他们怀疑后者是小偷。在殴打过程中，没有人把他们分开。第二天早晨，门德斯-卡雷拉为了报复，向对方投掷了尿液。

随后，两名病人将门德斯-卡雷拉踩踏致死。下面的视频反映了此次事件的过程。

谎报事故数据

曾经，每位病人每次受伤并需要治疗时，佛罗里达的精神病院都必须撰写相关报告。

每年，DCF把这些报告汇编成册，交给掌控DCF预算的州立法者。

但最近十年来，DCF管理者为了让医院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安全，更改了他们自己的报告规则。

2005年，DCF告知精神病院，可以不再报告许多病例。只有在病人或工作人员使用“院外紧急护理设备”时，才需要提交纸质报告。

2014年，DCF部再次修改报告规则。如今，精神病院只有在有人面临着“永久病痛或死亡”时，才必须提交报告。

因为这些是DCF内部程序手册中的更改，因此不需要举行听证会，也无须经过立法机关同意。

实行新规的结果：精神病院负责人无须为院内发生的数百起攻击致伤事件负责。DCF部称，过去6年发生了450起此类事件，然而《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调查发现，这一数据实际接近1000起。

在2011-12财年儿童与家庭事务部报告中出现了三起事故，盖恩斯维尔城外的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的负责人认为这已经足够严重，而《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发现，在此期间有16次攻击与受伤。

一名病人把一名工作人员丢下楼梯，把他的头往砖墙上猛撞。

三个人压着另一名病人，一遍又一遍地重拳击打，这名病人因此受伤，头部肿胀。第三例伤者在为看电视争吵时，被人不断捶打，需要缝针。

记者发现整个州的报告中均出现了类似的出入。在佛罗里达州立医院罪证鉴定与公共事务小组，负责人上报了2012年7与至2013年6月的16起暴力事件。记者发现的数量是这一数字的三倍。

2013-14财年，佛罗里达东北州立医院的负责人上报了7例事故，《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调查表明实则超过40例。

布莱恩特是儿童与家庭事务部的助理秘书，他表示，DCF指望医院准确报告已发生事故的数量。

他说：“如果我们与上交报告的人发生矛盾，就会产生问题。”

至死才得到关注

佛罗里达东北州立医院位于麦克伦尼，2011年8月，医院员工签署文件，声明他们每天清晨都坚持轮值，工作兢兢业业。他们声称病人詹姆斯·弗勒朗特（James Fleurant）未曾缺席，且每天早上7:30至10:00期间，每半小时都会观察他一次。

这是个谎言。

46岁的詹姆斯•弗勒朗特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他跳出5英尺高的篱笆，逃到了121国道，早上9:30，他在那儿被一辆半挂车撞倒，而他的看护人员事后才发现。

佛罗里达州精神病医院因为人员缩减，留下的员工需要做更多工作，员工们发现要节约时间其实很简单：不对病人进行检查。

由医生领头的治疗团队要求对危险病人或有自杀倾向的病人进行定期检查，有时检查频率达到每15分钟一次。

但是这个要求通常被忽视。医院人事记录显示，近年来，有数十名员工被发现省略安全检查。

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的前夜班总护士长文斯·德鲁丁（Vince Druding）指责人员不足现象。

他说，医院距离盖恩斯维尔很近，以前每一间病房都有四名医疗人员，然后人数减至一半，检查每一名病人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说：“你只要一完成检查，紧接着就要再来一遍。”

 “问题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默默进行的，人们就会省略一些步骤。他们每两个小时做一次检查，但对于精神病人而言，两个小时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你省略了一个有自杀倾向患者的检查，一个小时都已经够糟糕了，两个小时简直是不可能的。”

2009年以来，至少有7名病人因为工作人员省略安全检查或违反医院规定而死亡。

一名病人被单独留在了滚烫的洗澡水里很长时间，当医院员工试图弄醒他时，他的皮肤甚至都开始脱落了。一名有自杀倾向的33岁女病人本不应有条件接触到床上用品，但却成功把这些东西偷偷弄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上吊自杀。

一名员工称，他的同事在一个从来不应该空着的岗位上被人叫走，在此期间，约翰·凯尼恩·惠特克（John Kenyon Whitaker III）被一块披萨噎死。当时与后者在一起的员工吉伦·索西尔（Kiren Saucier）说，那名离开岗位的员工没有观察监控室的闭路录像监视器画面，而是去洗午饭饭盒了，所以没人能拉响医疗警报器。

儿童与家庭事务部官员反驳了索西尔的解释。他们说有人“立马”赶来帮忙，但没有透露具体时间。

医院负责人与儿童与DCF官员很容易忽视他们制造的危险处境。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五年来，至少有四次，佛罗里达卫生保健管理局（AHCA）或是儿童与家庭事务部检察长发现，由于医院缺乏人手，负责人是将病人与医院员工置于险境。

但没有一个医院管理者遭到解雇。AHCA收缴了总计2500美元的罚款。

独自在病房

托尼娅·库克（Tonya Cook）在联盟惩教所工作了六年，比起在北佛罗里达评估与治疗中心的大门后，她感到更加安全。

库克很高兴自己能帮助人们克服精神疾病，但在面对身边突然爆发的暴力时，她毫无防备。

精神病院的员工告诉她如何通过语言化解冲突，如何用复杂的动作控制不守规矩的病人。她说，在当时激动的心情下，自己根本没有记住那些东西。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培训的确就像开玩笑，”库克说，“你没有能力再回去了。”

库克对医院处理安全问题的方式仍然感到很气愤。

保安被设在病房外的另一座建筑里，无法确保她并非孤身一人。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些楼里是没有任何保安的。”她说。

库克的脸被缝了30针。四天之后，她的老板问她能否重返工作。

她试过了，但她一想到走到12号楼锁着的门后面，就心跳加速，无法动弹。

所以库克要求留在医院给她安排的医疗记录台的岗位上。

一年之后，她再次拒绝回到最开始的老岗位，医院解雇了她。

 

关于本新闻的数据来源

《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的三名记者历时超过一年，调查佛罗里达最大的州立精神病院。

记者采访了数十名医院的员工与前员工以及精神病人与他们的家属。

记者从佛罗里达州儿童与家庭事务部收集了“关键事件”报告。但这些报告仅仅记载了最为严重的事故，因此无法反映完整的情况。此外，儿童与家庭事务部官员表示，近年来一些医院的报告已遗失。

为了更好地按照时间顺序描述各医院的事件，记者获取了佛罗里达州数千次从精神病院拨出的报警电话的公共记录。记者利用这些记录建立了第一个与此类数据有关的数据库，为佛罗里达精神病院创造了最为全面的受伤与暴力事故清单。

在计算事故数量时，《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放弃了被警方因没有证据而驳回的指控。然而在南佛罗里达州立医院的案例中，无法做出裁决的原因是彭布罗克派恩斯（Pembroke Pines）警局无法提供医院报告的副本。

由于统计预算缩减，《坦帕湾时报》与《萨拉索先驱论坛报》使用了发布于佛罗里达财政门户（Florida Fiscal Portal）的官方数据，其中包括儿童与家庭事务部的管理费用。

《坦帕湾时报》计算机辅助报道专员康尼·洪堡（Connie Humburg）与调查员卡琳·贝尔德（Caryn Baird）与娜塔莉·沃森（Natalie Watson）对本报道亦有贡献。《坦帕湾时报》记者莉奥诺拉·拉皮特·安东（Leonora LaPeter Anton）联系方式：lapeter@tampabay.com （邮箱）及727-893-8640（电话）。《坦帕湾时报》记者安东尼·科米尔（Anthony Cormier）邮箱：acormier@tampabay.com。《萨拉索先驱论坛报》记者迈克尔·布拉加（Michael Braga）邮箱：michael.braga@heraldtribune.com。

（翻译：刘言蹊，郭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