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es Wakefield把5岁的女儿放在他的奥斯莫比尔（Oldsmobile）车中，扣好婴儿车安全带，反复检查了婴儿安全锁。

Charles的女朋友坐在了驾驶位上，Charles在和女朋友亲吻后退到车的后面。“注意安全，”他对女朋友说。他经常说这句话，即使他的女朋友、妈妈或者女儿只是驾驶四个街区的距离去到Save-A-Lot 为他买生日蛋糕，因为明天是他的38岁生日。

十月的第一天，同时也是NBA赛季即将开始的日子，这是Charles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观看克利夫兰骑士队的比赛一直是他在东克利夫兰糟糕生活中的一个消遣，而今年他格外渴望从生活中逃离。上个月是这个城市最近最为暴力的一个月，有19个人被枪击身亡，其中有很多枪击事件就发生在Charles家附近。他的三个朋友和两个邻居家那蹒跚学步的幼儿，都已经在激烈的交火中丧生，为此他十分伤心，每一次他都会推着Aavielle去到他们的纪念仪式上。

“小小我”——他这样叫女儿，不仅因为她有着像他一样的黑眼球、圆圆的脸和低沉的笑声，还因为当她的妈妈工作时，Charles去到哪都会带着她。Charles给她买了一件印有勒布朗·詹姆斯的T恤，为了和他的那件相匹配。

Charles向着他的公寓走去，还没到达门前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的妈妈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选择蛋糕种类。“告诉她们选鲜奶油酱，”Charles在接起电话的瞬间急忙说道，但是在电话那头好像传来了尖叫声。“什么声音？”他问道，现在他觉得听到了警报声和歇斯底里的啜泣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喊道。“是孩子，”他的妈妈终于说话了，“她被击中了。”

在克利夫兰暴力枪击和种族冲突最严重的一年，或者说是史上形势最严峻的一个月，Charles从他的公寓疾跑到这个城市最近的犯罪地点。在那里，褪色的日光下，他的车身上被打了许多洞，因为射击者错将他的车认成了其它的车。Aavielle平躺在里面，其中一个子弹刺穿了她塑料车座的边缘，击中了她。Charles的妈妈把她抱到平地上进行心肺复苏术，每进行一次，血就从婴儿的鼻孔流出来。“天哪，”Charles叫道，他仿佛看到Aavielle因听到自己的声音而睁开了眼睛，但是当他抱起她时，她却仍然毫无生气地躺在他的怀中。

他把女儿从犯罪现场抱起，在医生已经宣布无能为力以后都一直抱着她。她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血浸透了她的毛衣。查尔斯让医生拿来更多的毛毯，好让他能继续抱着她，而已经习惯于暴力枪战的城市领导人，已经开始在夜间新闻上重复着Aavielle的年龄，不仅仅为Aavielle哀悼，更为克利夫兰已经变成了一座暴力城市而表示难过。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阻止婴儿在我们的街道上被毫无原因地杀害？”警察局长calvin Williams在那个夜晚说道。“无处不在的暴力已经严重危害了我们的生活，”美国的国会女议员Marcia fudge说。

在10月1日的起初几个小时，从克利夫兰发出的一个声音得到了大家的共鸣。勒布朗·詹姆斯在这个城市十分出名，不管是对于政府官员、大企业家还是下东区的居民来说。在过去十年的时间里，他的政治主张都十分温和，经常在大学里发表演讲，但是今晚，他听到了Aavielle的事情后表露出赤裸裸的愤怒。

“伙计，这是真的！”他在推特上向他的2300万粉丝说道，“一个婴儿在克利夫兰被击中。尽管这座城市一直处于失控状态，但这一切是真的完全失控了 。然后，三分钟后他又说道：“来吧兄弟们，让我们做些什么来变得更好，这绝不是惟一的解决途径。”

勒布朗看到Charles的照片出现在新闻的时候，他正躺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电视。詹姆斯自己的三个孩子，年龄分别为11岁、8岁和1岁，他们正在家里的卧室玩耍。他们的房子建在阿克伦和克利夫兰之间的小山上，占地7英亩，离Charles的公寓车程不到一个小时，这里被24小时安保、铁门和一系列分散于各处的卫兵室所保护着，是这个地区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詹姆斯在阿克伦某个地区的补贴住房中长大，那里很像东克利夫兰，很多居民因为抵押品赎回权的取消、工作机会的减少和不断增多的犯罪行为而被迫离开。他定下了目标，想要为超过1000位生活在那些贫困街区的孩子提供大学奖学金，现在他自己的女儿只比Aavielle大几个月。他对于女孩死亡的愤怒来源于他的父亲身份——深沉而直接。

“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知道我是怎样的感受，”他向等待询问他关于推特发文事件的记者团说到，“很显然我们没有能力阻止所有的枪击事件，但是如果有重大的惩罚措施、约束条款或者规则，人们在犯罪前会三思。”

在职业生涯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避免争论，这次在推特的发文无疑是他最直白的评论，对他保持密切关注的人们还猜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还会有更多类似的举动。十年间，詹姆斯一直努力寻找他的文化和社会立场，这种尝试不仅受到每年支付给他4400万美元的公司的阻碍，也受到他自身内在矛盾的影响。他喜欢并且欣赏偶像迈克尔.乔丹的商业头脑，他曾经于2008年提到过：“想要将运动和政治分开来。”但是他同时也欣赏另一个偶像的勇气和真实，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他希望能拥有对于事物直接表达自己看法的勇气。

如此分裂的情况下，詹姆斯选择用一种泛泛而且谨慎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社会批判意见。他曾在2008年为奥巴马主持了一场集会，但在公开支持参选人之前，詹姆斯谈了关于选民登记的普遍重要性。他曾经身着支持特雷文.马丁（trayvon martin）的连帽衫——但是将自己包围在他迈阿密热火队的队友里。他曾经穿着印有“I can’t breathe”的T恤来抗议警察暴力——只是在有很多NBA球员这样做了之后。在2014和2015年被问及怎样看待国家的种族纠纷时，他说：“我们应该团结一心而不是分裂。”或者：“我不是在指责任何人。”再或者：“社会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但是它仍然在向我们展示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詹姆斯和其他运动员的差别在于他卓越的篮球操控力和全球知名度，即使他十分谨慎的决策与行动都能够引起舆论的变化——当他在2014年宣布重新回到骑士队时，他似乎做足了准备去承担这个责任。“召唤我回来的不仅仅是篮球，”他写道。

而现在是时候去承担了，当克利夫兰的暴力枪击事件致死率提高了18%，受伤率提高了31%。

詹姆斯没有中途逃避。 “不应给枪击事件留任何余地，”在Aavielle死后的一场记者会上他明确表示。

在此之后，支持控枪的人民对他表示了感谢，而反对控枪的一方则称他为伪君子，并且上传了一张他在靶场一挺机关枪射击开火的照片。活动家们鼓励他去推动政策改良。在Aavielle死后的第四天，骑士队以詹姆斯为榜样，并邀请Charles和他的家人观看一场他们的比赛。骑士队为Charles提供了包厢座位并带他参观了球场和衣帽间，他在衣帽间外等候了很久，期待能遇到詹姆斯，但最后只等到一位服务员向他道歉说詹姆斯需要进行NBA赛季的准备工作，一个商业广告的拍摄工作。

“我想感谢他并且想看我们是否能继续推动这个话题，”Charles说，而且他并不因詹姆斯没能见他而生气并做过多的解读。“人们因为詹姆斯而开始关注这个问题”，Charles说，“他正努力确保我们得到一些公正，并期待看到这座城市改变。”

几周后，骑士队在芝加哥开启了新赛季，当詹姆斯走入球场时，由特工保护的奥巴马已经在前排就坐。这位总统在他任期的最后一年里将枪支管制作为一项重要任务，而且他已经不仅仅将詹姆斯视为一个伟大的篮球运动员，而是一个潜在的盟友。“他是一位有能力且愿意去打破陈规旧俗的人，”奥巴马评价道。

“我们忘记了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阿瑟·阿什（Arthur Ashe）和比尔·拉塞尔（Bill Russell）在提高意识所扮演的角色，”奥巴马曾经说过。而现在，骚乱中的美国又迎来了新的赛季，要是詹姆斯能够首先解决自己的内心冲突，他将有难得的机会使自己的名字也列入赛季名单中。是乔丹还是阿里？是运动员还是活动家？

他可以不仅使克利夫兰从它自身存在的问题中转移视线，并且帮助解决其中一些问题吗？

“祝你好运，”奥巴马告诉他，当詹姆斯跑向球场的时候。

过去几个星期，Charles一直住在他母亲所租住的东克利夫兰公寓里。他正坐在客厅里的一张倾斜的沙发上，从电视上观看着同一场比赛。Aavielle已经被害一个月了，他的生活在逐渐瓦解。他的女朋友——Aavielle的妈妈，因为自己过度悲伤而离开了他。他已经失业了一年，高失业率的社会现状使得他难以找到一份工作。他也没有车，没有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住在他母亲因残疾而登记入住的公寓。而这里，距离他的女儿被枪杀的地方只有两个街区。

Charles调出了直播比赛的频道，和他的母亲一同坐在客厅观看。球队此前领先，勒布朗最后一秒的上篮被加索尔阻拦。“骑士队输了，”播音员说。

Charles从高中时期起就是骑士队的忠实粉丝，那时他自己也是一名优秀的球员。但是如今他急切地想得到关于比赛的简单预测，于是他重复地看晚间播报。尽管检察官提供了25000美元的慰问金，Avielle被害的调查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詹姆斯并没有再次提起枪击事件，对于詹姆斯的公众效应一直表示感激的Charles，更希望詹姆斯能对此提出更多的看法和建议。每次比赛的重播结束后，Charles并不做其他事情，只是趴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脑子里仿佛总是回到了可怕的夜晚。

重播又再次开始了，Charles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骑士队输了，”播音员说。

有几个星期，Charles对睡觉感到了恐惧。他时常午休，可是每当他试着在夜晚入睡时，噩梦便接踵而至。梦里浮现的是一段足以让人丧心病狂的911袭击事件见证者的电话录音。Charles拿到了这份录音带，希望自己能听到自己女儿最后的声音。然而，录音带发出来的声音却一次比一次歇斯底里，最后连经验丰富的911接线员也开始失去原有的镇定。“一个孩子吗？这是一个孩子？”她难以置信地说。

Charles打开了另一个播放器的声音，现在他能够记住录音带里的每一个部分。盘带的声音在客厅里不断地回荡着，回荡着。

“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在那一晚过后，他的一些朋友问道。他们认为Charles会选择报复，然而他却要求领导分发传单并给调查人员提供了一些线索。他研究如何制作钢镀汽车座椅，如何提高该市911响应时间。他接管了一个Facebook页面称为“放下枪运动”，给政客们发邮件，组织集会。他开始以一个活动家的身份来重塑自己。

他坚定信念，希望詹姆斯会支持他，并且说一些更多关于Aavielle或枪支的事情。“我们不能只是无为地前进或者转身离开，或者仅仅怀着‘问题会变得更好’的憧憬，”他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现在是早晨8点，太阳早已升起。比赛再次重播，这又是一次使他分散注意力的机会。他看到詹姆斯正在屏幕上运球跑动。

作为媒体重点关注的人物，每一个行动都孕育了一个连锁反应。这对詹姆斯来说，带来了好处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他曾经表示自己对表演感兴趣，结果很突然地他就出现在两个网络电视节目，并且在一部好莱坞喜剧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他还曾在推特上请求Kendrick Lamar推出新音乐，结果Lamar提前发行了自己的新专辑来满足他的请求。在他提到一个5个月大的女孩被枪击的事件后，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抗议者穿着詹姆斯23号球衣，在东克利夫兰的街头进行集会和游行。

当然，聚光灯下的生活也使得詹姆斯的日常生活受到干扰。他在迈阿密的赛前热身时嘲笑了对手韦德，使得他的老板质疑他的忠诚。他在推特上对骑士队取消了关注，导致球迷认为他正准备离开克利夫兰，并再次加入另一个团队。

有时无处不在的监视，使他想要逃开。随着赛季的推移，他进入自己所称的“无黑暗23时刻”，限制各种社交媒体。他把自己隔离在更衣室的一个角落里，戴着耳机静静听着音乐。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渗透进我的心灵，我不需要。”(詹姆斯·拒绝对此发表评论。)对于勒布朗来说，篮球一直是第一位的，部分原因是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带给了他力量。因此当公众期待詹姆斯更多地谈论克利夫兰的枪支或社会问题的时候，无论是出于对一件事情的一心一意，还是小心谨慎，他选择了保持沉默。因此，当被问及对总统竞选、即将在克利夫兰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甚至是塔米尔水稻惨死等事件的看法时，詹姆斯都拒绝发表言论。

2014年末，12岁的男孩因为拿着一把玩具枪而遭到一个白人新警察的枪击。一年后，陪审团拒绝起诉该警官，这个案子在12月到1月初成为了全国性新闻。克利夫兰的种族不满体现在Ferguson 和 Baltimore区域，警察和数千名抗议者的阻隔封闭了道路交通。

“这是詹姆斯潜在的‘阿里’时刻，”一些活动人士说，“这是一个形成有争议立场并坚定地步入社会和政治空间的巨大机会。”Rice的母亲希望勒布朗帮助她公开宣传该案件，一个来自Black Lives Matter的小组因此制定计划以促使他采取行动，他们通过竞选来要求他出庭并对陪审团的决定提出抗议。

“你就是你，因为你善于抓住机会，”塔里克·图雷，一名发起该项运动的人士在给詹姆斯的信中写到， “这是50年一遇的机会。”

在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示威者计划在Quiken Loans球馆入口处进行守夜。 “没有正义，没有勒布朗，”他们喊道。但与此同时，詹姆斯正在球场上对阵勇士队。他并没有考虑出来发表过多关于Rice的言论，只是说到：“说实话，在这一问题上，我真的不处在高层位置，所以我很难评论。”毕竟对于处在“无黑暗23时刻”的詹姆斯来说，除了篮球之外没有别的更重要了。但这一天，似乎因为参与了社会活动，詹姆斯在球场上的表现并不稳定。骑士队在第一节比赛中落后15分，第二节落后30分，在第四节比赛刚开始的时候竟然落后了43分，这成为了詹姆斯13年职业生涯中最糟糕的主场比赛。

在有些城市，詹姆斯的影响力是无可匹敌的。耐克公司为他设计了一双特殊的运动鞋，来纪念马丁·路德·金和黑人历史月。耐克在这双特殊的鞋子中印上了一句话，不仅仅用来传递了运动的力量，同时也强调和突出了詹姆斯独特的影响力。

"The Power of One"，它被缝合到运动鞋的某个地方，没有人能看到它。

在常规赛最后一个月里，Charles花了很多钱专程去看了今年第一场骑士队的比赛。他驱车经过他的旧公寓，转向他的女儿被枪杀的街道，最后开往了球馆，在上层甲板处找到了一个座位。

詹姆斯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夜以便更好地为季后赛做准备。Charles曾试图在近几个月中给詹姆斯发送几条短信，向他讲述了Aavielle被害的事件以及Facebook页面上的枪支暴力问题，但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也不报太大希望。从他的座位上望过去，看着詹姆斯将T恤衫放倒在板凳上，他觉得詹姆斯现在是既亲和又让人感到很遥远。 “他已经做了很多，但最终这是我的生活、我的问题，他也有其他责任，”Charles说，紧接着他把自己沉浸在比赛之中。

球场的音乐使他想起了Aavielle。记分牌上的生日公告提醒他，距离她的第一个生日只有几个星期了。“这就像我不能独自一人，然后我也不能于人群之中，”Charles说，而此时骑士队以99-98险胜小牛，他非常高兴地走向他的汽车。

他开车回家，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等待着消息。克利夫兰警察局曾打电话说，他们已做出逮捕的决定。此前高调的宣传和公众的高度关注为确定犯罪嫌疑人信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并且排除了Charles原先设想的一个住在附近街区的小混混——一个30岁左右的男嫌疑人。Charles曾经与他一起烧烤，一起观看骑士队的比赛。如果Charles此前预期的是抓到嫌疑犯会带来喜悦或满足，甚至缓解自己的痛苦的话，很明显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的女儿还是死了。他的邻居仍然是一个烂摊子。克利夫兰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仍然被种族、贫穷、暴力种种问题所充斥着。

“真的有谁有能力来改变这一切吗？”他问道。他明白了詹姆斯的困境和选择沉默的原因，改变这一切对于运动员和活动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倒向沙发，转向他一直在寻找的分散注意力的方式，这是属于Charles自己的“无黑暗23时刻”。他再次打开电视，看比赛重播。

（翻译：张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