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陈哲

编辑 | 周亚波

在正午阳光新剧《相逢时节》，袁泉再度出演了一个年薪200万的“中年女金领”角色。

从《我的前半生》的唐晶到《流金岁月》里的戴茜，再到《相逢时节》中的500强公司高管宁宥，如同王耀庆成了剧集中的有钱人专业户一样，袁泉近年来的戏路，似乎也在往“精英中女”的标签上固定。

优雅干练的服装发型，淡雅却不乏精致的妆容，不苟言笑的姿态，俨然已成为袁泉出演此类角色的“半永久”——这其实也是国产剧中职场精英女性形象的固定搭配。《完美伴侣》中的律师陈珊（高圆圆 饰），《盛装》中的时尚杂志主编陈开怡（宋佳 饰）、肖红雪（袁咏仪 饰），以及昨日收官的《我们的婚姻》投资公司高管董思佳（蒋欣 饰），均是此类人设。

这类可以概括为“30+精英中女”的人设，从少见到扎堆，不过几年。当反套路本身也成为了一种套路时，《爱很美味》中“接地气女高管”夏梦（王菊 饰）、《我们的婚姻》中“重回职场的全职妈妈”沈彗星（白百何 饰）这样的角色，反而收获了一波好感。

国剧真的把握住“她时代”中女的正确打开方式了吗？

中女的多种打开方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国产都市剧的中女角色都离不开“婆婆妈妈”的标签。她们总是以媳妇、妻子、妈妈的身份出现在影视剧中，周旋于婆婆、丈夫、儿女之间，生活里永远上演着鸡飞狗跳的种种戏码。

最典型的代表是海清在《媳妇的美好时代》中塑造的媳妇形象，之后她与黄磊合作《小别离》《小欢喜》系列，从国民媳妇升级为国民妈妈，尽管在《小欢喜》当中，童文洁也经历了一系列的职场危机，但这些危机某种意义上也服务于家庭的叙事场景，视角上没有脱离妻子、母亲的身份。

随着女性群体在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消费能力方面大幅提升，“她经济”迅速崛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她视角”的综艺、剧集井喷式涌现。2020年，《乘风破浪的姐姐》、《三十而已》大获成功，“姐学”、“30+女性”的概念大火，也很快从市场的反应转入到了创作的实践。

“女霸总”、“冷都女”的形象成为首选，哪怕“只是男角色常见人设性转”的质疑从未停止，不少女演员也不惜重复此类形象的塑造，也呼应了整体趋势。

在《欢乐颂》当中饰演安迪的刘涛，似乎尝到了抛弃“贤妻良母”形象的好处，开始不遗余力地贡献了几个女“霸总”形象：《我是真的爱你》萧嫣，《假日暖洋洋2》里的风投界女精英程蔓。清一色的妆容+套装，变化不大的表演套路，呈现了“观众一边质疑、演员硬要去演”的现象。

同样属于“《欢乐颂》五美”的蒋欣，最近在热播剧《我们的婚姻》中也饰演了一名风投界女高管董思佳，被调侃为“樊胜美的逆袭”。

而以袁泉、宋佳等为代表的“冷都女”（冷艳都市女性）形象，近年来也频繁出现在剧集中。二人冷淡疏离的气质，让她们在饰演都市成功女性时有着天然的优势。然而，此类人设似乎也有被固化的趋势，产生了一定的审美疲劳。

相比之下，王菊饰演的《爱很美味》中的互联网公司女高管夏梦，倒成为了一个异类。

除了赚得够多，她与其他女精英们格格不入：外表不够优雅美丽，派头也不够精英，面对恋爱更是痴傻，专注“扶贫”，但反倒因为真实自然，烟火气十足，成为了近年来由多元走向趋同的国产中女群像中，不容忽视的一个。

夏梦的形象也成为了《爱很美味》的口碑塑造的一部分，在反应《爱很美味》真实、接地气的评论当中，夏梦的人设打造也成为了屡次提及的一个重点。相反，一些被质疑重复、套路的人设，剧集本身也评价不高，角色和剧集本身的双向关系不容忽视。

不是“一个中女”，更是“一群中女”

《盛装》热播的时候，女二号肖红雪用酒瓶砸人的视频引发观众热议。

剧中，刚刚上任的主编肖红雪，因为女下属蔡菲在酒局被客户性骚扰，拎起酒瓶怒砸对方为下属讨回公道。这个情节的设置，揭露了女性在职场中遇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鲜明地展现了女性之间互助的情谊。

《盛装》编剧雷志龙曾说，“《盛装》表层是媒体转型的故事，但情感更深的地方，是在讲女孩帮助女孩的故事。”“Girls Help Girls”，这一国外平权运动当中常常被使用的标语，也被运用到了影视故事的打造当中。

女孩子之间的互助，不仅体现在肖红雪和蔡菲之间，在实习生李娜与蔡菲、陈开怡与肖红雪、与盛装的一众女性高管中，都随处可见这种互助情节，她们是领导与下属，是同事与室友，也是朋友与盟友，在某些时刻同病相怜，在某些时刻同仇敌忾。

李娜与蔡菲是在《盛装》的人事斗争中抱团取暖的伙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也是关键时刻为对方挺身而出、两肋插刀的至交，而陈开怡之于李娜，是信仰、是导师，是引导者，是被仰望的存在；陈开怡与肖红雪，这一对曾经的竞争对手，两个同样对彼此的欣赏毫不掩饰，最后更是成为共同捍卫理想的战友。

在另一条线，电视剧“嗑学”兴盛，也延续到了女性角色的关系当中，在热爱嗑CP的网友们眼中，她们之间是更深刻更亲密的关系，所有的相处，都是“发糖”。

例如《我们的婚姻》播放过程中，弹幕里和豆瓣微博评论区，随处可见网友们吐槽男主角渣、自私，沈彗星与董思佳、沈彗星与蒋静更有CP感的言论。这样的言论，在一部以已婚的中年男女、婚姻与职场为主要议题的、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嗑cp的空间的剧中频频出现。

内容上，两性视角下，编剧对男女主角矛盾的刻画直白尖锐毫不留情，二人不但在家庭中对分工有争议，在事业上也是对手，矛盾冲突明显；观众视角上，此类剧集往往将女性观众设置为首要讨好的对象，不论是恨还是“糖”，都更能引起共鸣。

这样的刻画，让她们在影视剧中共同构建出了更加富有张力的新型关系。

从2018年《延禧攻略》当中“令后CP”开始，对女性之间情谊的解读，就愈发广泛存在于讨论中。远离雌竞、着重刻画女性之间的美好情谊，被认为是创作当中与观众互动的敲门砖，并屡试不爽。

在爽感和现实感中寻求叙事平衡

“满足观众需求”的另一层内涵在于，成功、多金、优雅而美丽的中年女性形象的扎堆出现，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观众对爽剧的需求。

尽管多数人清楚现实中的女性高管形象，更接近《爱很美味》里的夏梦，但不足以影响她们喜欢在影视剧中看到陈开怡、唐晶这些更贴近自己想象中的角色。所以，虽然国产剧中的中女形象日趋写实，但能让人看的“爽”的人设与情节，仍旧至关重要。

《相逢时节》开播以来，口碑两极分化。袁泉扮演的女主角宁宥，本来是她驾轻就熟的一类角色，即上文所说的，得体优雅的女精英。但因为扮相雷同，人设又是隐忍善良、优柔寡断、家事缠身的中年女性，而且其职场部分在剧中展现的极少，所以观众在看的时候，只能感受到人物的丧，体会不到看爽剧的快感。

爽感很重要的部分来自于主人公所表现出的战斗姿态和攻击力。《甄嬛传》十年不衰，最为观众津津乐道的，是甄嬛被封为熹妃回宫之后的剧情，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甄嬛回宫后“主动性”与“攻击力”的提升。相比之下，宁宥的隐忍性格，让她的攻击性近乎为零，消解了作为职场精英的锋芒与锐气。

《我们的婚姻》中白百何饰演的沈彗星，是一位做全职妈妈六年、刚刚踏入职场的小白，在职场与家庭中艰难寻求平衡。对于观众而言，这样现实感更强的人设，呈现出天然弱势，但是因为沈彗星在两性关系中始终追寻平等的绝对态度，高度迎合当下女性议题的价值观输出，倒是在另一种层面上满足了观众们对于“爽”的需求。

但是，“爽”了，然后呢？一个愈发凸显的问题是，“强而独立，弱而依附”的女性形象，仍然显得过分追求标签与价值观输出，要么高高在上的精英、要么“放弃事业线”的全职太太。典则典矣，薄如蝉翼。“普通女性但独立”的视角一直处于缺位状态。

例如，如台剧《俗女养成记》里陈嘉玲那样，39岁一事无成、样貌身材都普通、选择回老家开始自己下半场，从头到尾缺乏“爽点”的人设，是国剧编剧不太敢尝试的存在。

从口碑上看，两部《俗女养成记》在豆瓣上的评分均超过9分，第一部的打分人数超过13万。好剧向来不是活在热搜里的金句和价值观的直白输出，而是更落地、更自洽、更丰满的人物和故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