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读娱 零壹
《新蝙蝠侠》的诞生过程十分曲折。
在前期筹备时,蝙蝠侠单人电影计划由本·阿弗莱克自编自导自演,但华纳DC在2017年还是选择了由马特·里夫斯(《生人勿进》、《科洛弗档案》、《猩球崛起2、3》)来执导,并承诺给予导演绝对控制权和决定权。里夫斯导演随后宣布弃用大本的原剧本并重新撰写,并在2019年宣布由罗伯特·帕丁森代替大本饰演新剧本中年轻的蝙蝠侠。2020年1月开始拍摄后同样历经坎坷,主演罗伯特·帕丁森一度确诊新冠,直到2021年3月才最终完成了拍摄。
《新蝙蝠侠》近期上映之时,恰逢全球影市陷入片荒,因此该片也成了影院众所期待的重磅大作。该片稳稳拿下北美周末票房三连冠,目前其全球票房已接近6亿美元——虽然这个成绩不足以步入影史殿堂,但相比2017年阵容庞大的《正义联盟》最终仅6.57亿美元的全球票房成绩,DC漫改电影这次算是在《海王》之后再次在市场站稳了脚跟。
不过观众们对《新蝙蝠侠》的态度还是陷入了分裂。对于这个美国漫画英雄史上的顶峰角色,在诺兰导演的蝙蝠侠三部曲之后,普通观众们的期待似乎总是很难和创作者达成一致。
《BVS:正义黎明》和《正义联盟》里大本饰演的中年蝙蝠侠在一众超能力者中黯然失色,如今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蝙蝠侠初出茅庐,又带来了一个全然与所谓“超级英雄电影宇宙”无关的哥谭世界——在这里,蝙蝠侠似乎重新回到了他在漫画里最初的“侦探”角色,电影强化了蝙蝠侠故事中的黑色气质,同时也融合了时代社会的许多思考和一些崭新的电影语言。
三个小时的片长,这部电影成为了一部分观众心目中的年度神作,也成为了另一部分观众的催眠曲。
更现实?更侦探漫画?《新蝙蝠侠》的气质
《新蝙蝠侠》的故事设定在布鲁斯·韦恩成为蝙蝠侠不久后的时间里。这部电影的世界观明显独立于其他DC超级英雄电影,蝙蝠侠没有太多花哨的道具和武力,他只是一个戴着面罩的都市义警,用暴力营造恐惧对抗着这座腐败城市滋生出的罪恶和疯狂。
蝙蝠侠这一漫画人物诞生已久,这也意味着一些基本设定是早已注定的:父母在自己面前被枪杀,为了向哥谭的罪恶复仇成为蝙蝠侠,在黑暗中把敌人的恐惧变成武器,有凡人的躯体和顶级的头脑,富家子弟和蒙面义警的双重身份……
但同时,因为美国漫画一贯的复杂多元,蝙蝠侠其实并不能被视为一个一惯单一的角色——
蝙蝠侠最初连载于《侦探漫画》,他的形象更接近于一个侦探家;在罗宾等蝙蝠家族角色被创造后他似乎又成了一个家长;在60年代亚当·韦斯特主演的电视剧系列里,他又成为了一个滑稽剧角色;
漫画里正义联盟诞生后,他和超人、神奇女侠们一起应对着远超凡人级别的威胁;随着弗兰克·米勒创作了《蝙蝠侠:元年》和《蝙蝠侠:黑暗骑士归来》,他身上的黑暗气质和现实底蕴又被重视,阿兰·摩尔的《致命玩笑》等作品又进一步从小丑等配角入手丰富了人物群像;
提姆·伯顿导演于1989、1992导演的两部蝙蝠侠电影定下了黑暗、哥特风的蝙蝠侠电影基调;诺兰版蝙蝠侠三部曲登上了漫改电影高峰,《黑暗骑士》一度登顶IMDB榜首,蝙蝠侠的英雄身份得到升华诠释;扎克·施耐德则创作了一个暴力、愤怒而莽撞的蝙蝠侠,同时拥有着足以对抗超人的科技力量,与超人类们一起对抗达克赛德的宇宙势力……
而《新蝙蝠侠》的故事开始于万圣节的一次杀人案,蝙蝠侠与戈登警长一起解读着谜语人的谜题而逐渐深入揭开哥谭市的腐败和谎言大厦,在谜语人带来的无解问题面前,蝙蝠侠也逐渐对自身的存在价值有了更多定义。
侦探式的蝙蝠侠是一种逆潮流的怀旧诠释,但同时,蝙蝠侠和谜语人可以说从未这样被呈现过:一个锦衣玉食的孤儿与一个底层孤儿各自的复仇之旅,他们是否真的如谜语人所说是战友,还是在仇恨之外有理性与疯狂的最后抉择?
《新蝙蝠侠》的基本故事矛盾,其实在于解读蝙蝠侠打击犯罪的动力源。在电影中,蝙蝠侠以恐惧为工具对抗哥谭的罪恶,这反倒成了谜语人觉醒的原因之一,后者的做法本质上也是与蝙蝠侠一样的“复仇”,只是手段从蝙蝠侠的不杀变成了杀戮,对象从蝙蝠侠漫无目的的四处殴打罪犯变成了对造就哥谭现状的政客、帮会上层的清洗。而在最后,蝙蝠侠也逐渐看到了自己坚持的深层意义:不仅是作为罪犯的噩梦,也要成为正义者们的旗帜和象征;不仅是作为蝙蝠侠的一面而战斗,也要作为布鲁斯·韦恩而战斗。
《新蝙蝠侠》整体给人的感觉,其实更像《守望者》里罗夏所处的那个罪恶世界,也很像马丁·斯科塞斯《出租车司机》里的都市——黑暗、潮湿、肮脏、潜伏其中的疯狂和恐怖,蝙蝠侠的低沉自语,就像罗夏和罗伯特·德尼罗的低语一样满怀着孤独和对罪恶的愤怒。
这种黑暗与此前《正义黎明》和《正义联盟》里那种油画、宗教式的气氛不同。《新蝙蝠侠》的气质是更现实、“摸爬滚打”式的黑暗,蝙蝠侠甚至反派们身上的“凡人”性质被前所未有地显著强化,企鹅人没有掏出此前作品中那个花哨的多功能伞,猫女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和浓妆艳抹,蝙蝠侠像古早漫画里一样和警察合作断案,没有夸张的飞行器、火力强大的装甲车、超现实的蝙蝠摩托,没有博人眼球的香车美女来伪装身份,只有一件超级防弹衣、一身肉搏功夫和一个侦探头脑而已。
读娱君认为可以这样形容《新蝙蝠侠》:里夫斯导演导演拍出了有别于扎克施耐德、诺兰的风格,是一部别具匠心的风格化作品,同时用还原侦探故事的方式拍摄蝙蝠侠是一次颇具勇气的挑战,也是一部避开“主题乐园电影”之路,更趋向传统电影语境的作品,他像一部气质介于诺兰版蝙蝠侠和《小丑》中间的漫改电影。
扎克·施耐德退出后《新蝙蝠侠》是华纳DC的定心丸吗?
《新蝙蝠侠》没有3D版本,这其实也让电影的黑色气质没有那么难以令人接受,审美风格强烈的视觉呈现加上情绪恰到好处的配乐使用,总体上的观感是可以非常好的。
但有这种观感的前提,在于观众是抱着怎样的预期去看《新蝙蝠侠》。超级英雄电影“可以这么拍”,是超出了许多观众的预设的——有些观众认为,漫改英雄电影应该有份大量足的特效视觉奇观,有简单易懂的人物关系,有老少咸宜的故事主题;还有观众认为,超级英雄就应该是扎克·施耐德DC电影中塑造的“现代神明”,以沉重肃穆的气质去描述他们人性和神性的冲突才是正道。
而《新蝙蝠侠》与以上两种都不太一样。
里夫斯导演显然是一个对“电影宇宙”不太感冒的人,显然在“主题乐园电影”争论中他更倾向于马丁·斯科塞斯那一派。里夫斯曾直言:“我非常尊重凯文·费奇和漫威电影制片人……但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将如何去实现它。对我来说,必须有某种程度的探索,在那里我可以自由地找到自己的路。如果我必须进入已经设置得太牢固的框架中,那么我想我会迷失方向。而且我认为他们对我也不会满意。”
但另一边,扎克·施耐德在《钢铁之躯》《BVS:正义黎明》《正义联盟导剪版》中所建立起的漫改审美风格也与《新蝙蝠侠》不一样。扎克对DC漫改电影的艺术倾向十分明显:超级英雄是异于常人的,他们是几乎与普通人物种隔离的存在,人性与神性之间必然有种种冲突。他的故事观点与《天国降临》《黑暗骑士归来》相近,在视觉风格上扎克也极度推崇仪式感镜头以实现对“神性与人性”的主题表达。
但扎克的电影剧本和叙事水平却难称优秀,几乎是他执导DC电影的最大短板。扎克口碑最好的漫改电影《守望者》,恰是原作剧本作为成熟、还原度也最高的一部。
《新蝙蝠侠》不再有超人和神奇女侠等超人类介入,不再讨论人性和神性,而是再次还原到人性和社会本身。但与人物、世界观上的朴实相比,《新蝙蝠侠》的视听语言却是极为大胆的。导演抛弃了色彩繁多鲜亮的爆米花电影风格,但也不是将黑暗作为一种表层元素。虽然黑暗粘稠的气氛几乎挥之不去,但电影的节奏也不是一味的低沉和缓慢,导演通过电影视觉语言强化了他自己的蝙蝠侠电影理念:
有惊艳的动作戏场景,那段黑暗中蝙蝠的打斗戏,以枪口闪光短暂点亮镜头画面,令人过目不忘,让人想起《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那段黑暗中的复仇,闪烁的手电灯光;而在常见的追车戏中,《新蝙蝠侠》采用了大量近距离的镜头,紧张和真实的气氛营造得十分成功。
色彩的运用、镜头语言的设计不乏仪式感,此前扎克·施耐德导演的DC电影中有大量此类名场面。而《新蝙蝠侠》里追车戏结束后企鹅人看到的蝙蝠侠倒影、日出时的哥谭市、蝙蝠侠点燃红色信号棒的画面,也都是象征意图明确的镜头语言,与影片情绪结合得十分到位,在影院中的观感堪称震撼。
但比起诺兰版的三部曲,《新蝙蝠侠》明显缺乏了一些能够轻易调动观众情绪的“高潮点”,谜语人的拗口谜题很难被语言文化不同的受众轻易理解;正反派最后的交锋表演虽然震撼,但也难及《黑暗骑士》中蝙蝠侠与小丑的塑造,情节的反转也并没有那么直接了当,蝙蝠侠自始至终都处于被动之中,也没有《黑暗骑士》中那种明确的人性反转,观众绝望的情绪直到电影结束也难以得到释放。
在《正义联盟》遭遇史诗级失败之后,DC漫改电影就进入了一个“走到哪算哪”的阶段,各大超级英雄IP各拍各的。中间有成功的,如温子仁导演的《海王》在全球收获了可观票房,隔壁请来的詹姆斯·古恩导演的《X特遣队:全员集结》也口碑上佳,走学院派风格的《小丑》以绝佳的视听语言和个人演技获奖无数;但《神奇女侠2》不温不火,闪电侠、黑亚当等个人电影计划遥遥无期,DCEU电影宇宙的相互联动明显进入搁浅状态。
《新蝙蝠侠》或许很难在口碑和票房上重回诺兰三部曲的巅峰,但对于大部分影迷来说,它的出现仍然为DC漫改电影带来了值得期待的光芒。审美毕竟是多元的,未必拍摄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就要讨好所有观众。《新蝙蝠侠》的全球票房至少能轻松盈利,在市场和电影艺术个性之间,未必没有平衡点。
而对华纳DC而言,或许也有一个新的选项是不必亦步亦趋走别人走过的路——超级英雄电影宇宙,未必是拍商业电影的通论,虽然IP价值联动在如今被拔高到一个不可忽略的层面,但在花哨的设定背后,漫画故事中的魅力还有不少深度尚待挖掘,这部分恰是当下市场所缺少的。
所以导演们自由发挥各拍各的,也未尝不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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