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王敏

编辑|向小园

“考什么证，能让你一年轻松多赚十万？”

“考收纳师可以，这个行业才刚兴起，完全没有门槛……”

这类“勾引”打工人购买课程、报名考证的广告，在短视频平台、社交网站上并不少见。广告中让人眼红的职业，除了收纳师，还有家庭教育指导师、碳排放管理师等等。

而且这些广告会告诉你，想赚钱吗，先来考证。

这的确切中了打工人的需求。走出校园、步入职场后，他们中的很多人抱着提高收入、职场晋升的想法，纷纷踏上考证的征途。

但走着走着，很容易就会掉进坑里。

有些专门为打工人们提供考证服务的职业教育机构，早已虎视眈眈。他们最擅长“变脸”。消费者交钱前，机构“老师”会“画大饼”诱导付费、过度承诺，让一些消费者以为“交钱就能拿证，拿证就能赚钱”。可交钱后，之前说的承诺实现不了，证也拿不到，机构“老师”就以沉默回应，或直接消失。被割了韭菜的打工人真是“叫天天不应”。

截至3月27日，在黑猫投诉平台上，与“证、退费”这两个关键词相关的投诉达24467条，涉及健康管理师的投诉达11057条。

更大的陷阱是，不明真相的打工人辛辛苦苦考到了证，但实在没有含金量，只能压箱底。

据深燃总结，在打工人中比较热门的证书，大致有两类。

一类，是国家级别的职业资格证书，比如注册会计师、一级建造师、教师资格证等，往往由国家统一组织考试，考核体系已经基本标准化。

另一类，是水平评价类技能证书，包括随着新职业崛起而出现的证书，如碳排放管理师、家庭教育指导师等，考核尚未有完全统一的标准，由行业相关部门或协会组织，属于社会化等级认定。

这些证书的含金量千差万别。有的是国家级准入类职业资格证，打工人拿证之后才能上岗，有的只是企业、机构发放的培训证书。但无论证书是否有价值，想割韭菜的职教机构们早已为考证的打工人们布置好“陷阱”。

“陷阱重重”的职教机构，在打工人付费前后会有怎样的“两幅面孔”？面对具有“流氓”气质的职业教育机构们，打工人们考证时，应该如何才能擦亮眼睛？本文就来盘一盘。

付费前：画大饼、PUA

在你有考证需求的第一时间，职教机构的“老师”们，总是能“见缝插针”、“对症下药”，快速出现在你面前。

对于考证需求明确，比如想借此提升个人能力或是职场晋升的打工人，职教机构的“老师”会紧紧抓住他们的心理，频繁推销，几乎相当于“逼单”。

杨路就是出于工作需求打算考消防设施操作员证书的一员。今年2月，他查询资料时，在一家考证机构的官网留下个人信息后，对方就加了他的微信，然后每天通过微信、电话“骚扰”，给杨路传递一些让他焦虑的信息，比如课程的优惠马上就没有了。

被推销了两周后，杨路终于花3290元入了坑，买的是从报名到培训的一站式服务。

杨路被催促报名，图源 / 受访者

从事建筑行业的黄云龙，也属于刚需考证，2021年得知考一个EPC（工程总承包项目经理）证书，能帮助自己升职加薪时，就开始了解详细信息。去年9月，他在某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一家机构正在宣传能够从报名到发证一站式服务后，就留下了联系方式。

接下来，机构“老师”在了解到黄云龙是刚性需求后，就开始信息轰炸，催他快速交钱报名，甚至都开始了“PUA话术”，先称“这怎么说也是你自己的事，早点处理好，你自己也好，我们公司也好”，又制造紧迫感：“如果这次不考的话，后面估计考不了了，先不说学历的问题，单是考试难度也不一定能考过”。

黄云龙被催促报名，图源 / 受访者

黄云龙特意查看了这家机构的官网，感觉还算正规，就被催着花了8800元，报名了EPC证书的考证服务。

和黄云龙不一样的是，更多打工人考证是希望靠证书多一份收入。考证机构就是抓住了打工人想要赚钱的心理，在前期宣传时，会刻意诱导，称考证之后，能通过挂靠、兼职、转行等方式，一年能多赚十几万。

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张伯灿，就是被多一份收入这一点吸引，才决定报考健康管理师证书。在筛选机构时，张伯灿看到有朋友通过在这家机构报名，成功考下了消防工程师和一级建造师的证书，才决定报名。而且，他考虑到自己工作忙，最后报名的还是6800元的“保过班”。

同样被吸引的，还有吉林的伍赫。“老师”告诉他，他可以把证书挂靠在机构，靠此赚钱。

这属于灰色地带。一些公司出于办理资质或招投标的需求，需要根据相应的标准补齐人员，这便有了有证一族挂靠赚钱的机会。尽管这需要承担一定风险，一旦公司或项目出了问题，这些挂靠证书的人也难逃其咎，但机构还是以此为噱头推销。

进一步询问后，伍赫从机构“老师”那里得知，他缺少一个EPC项目经理证书，报考后就可以挂靠。

但等伍赫考完EPC证书后，机构又以缺少免责协议为由收取费用，等到他交完这笔钱，机构又说，再考取绿色建筑工程师证书，才能挂靠。为了实现挂靠，伍赫前前后后给这家机构交了25400元。

像伍赫一样，在机构“老师”画的“大饼”面前，被“二次收割”的不是少数。

EPC证书交完钱之后，黄云龙对接的“老师”，又重新推了一位新“老师”给他。

后期复盘时，黄云龙明白过来，这第二位“老师”的主要目的就是“二次收割”，在原来EPC的基础上，让自己掏钱考更多的证书。考的证越多，后期把证书挂靠在一些公司，他就能赚更多的钱。对方甚至专门提供了一个该机构和某家公司签订的合同，上面标注了每项证书挂靠一年能获得的费用。按照合同上的标准，黄云龙每年仅靠证书挂靠都能获得十几万。

黄云龙从业多年也深知，挂靠是不合规的，自己需要承担一定风险，但为了能顺利拿到刚需的第一张证书，他还是继续付费，花了8800元增加了三个证书。到现在，他已经在这家机构花了17600元。

但这家机构的“攻势”并没有就此停止。元旦之后，该机构又一位“老师”加了黄云龙微信，上来就向他推荐碳排放管理师证书，称“碳排放管理师兼职的收益，都比EPC要高，一线城市工作的话薪资待遇每月在1.5万到3万左右”。

而且，在这位“老师”的口中，EPC的考证服务价格，已经从黄云龙报名时的8800元，降到了3800元，而碳排放管理师的考证服务价格是6800元。

也正是看到这个机构对于考证服务的定价如此随意，黄云龙没敢再花钱报名。

付费后：消失、跑路

消费者们只要交了钱，在职教机构面前，就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最典型的是，付费后的服务不到位，职教机构往往难以实现此前的过度承诺。要么直接给一个资源平台账号，让用户“自助”，要么可能连承诺的报名考试都难以安排，最后直接消失不见。

黄云龙从机构“老师”那里得到的承诺是，到2022年2月左右，就能收到自己考的EPC证书。但是，等春节假期后，黄云龙再联系培训机构的几位“老师”时发现，全部都失联了。

伍赫同样也是在考证之后，到了春节后说好的发证日期，却突然联系不到机构“老师”。

伍赫和黄云龙尽管能够察觉到考试可能不规范，但还是参加了考试，而张伯灿在交钱报名后，就没有收到参加考试的通知。张伯灿一直联系机构追问原因，但对方一直搪塞，不表明真实情况，最后也直接失联。

他们都是在无法联系机构时，才发现自己可能被骗了，而且通过投诉平台等方式维权，都维权无果。

黄云龙尝试过给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打电话维权，甚至报警。但最后得知，这种情况很难立案追回学费，只能考虑走司法途径，到法院起诉。最终，黄云龙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放弃了。

有些考证机构没有失联，却在合同上动起歪脑筋。普通的消费者前期往往可能很难对合同细则全面了解，很容易就掉进了坑里。

看到合同上有24小时犹豫期，杨路报名后一天之内就反悔想退费。“考试能否举办会受到疫情等因素的影响，但买的课程和服务，到今年6月底就要失效，如果自己今年不能参加考试，就相当于白花钱”，他为此和机构协商，先申请退费再重新通过自己公司的对公转账下单，这样可以由公司报销这部分费用。

然而，咨询师始终以杨路是优惠价格购买的课程，而非原价购买为理由，拒绝退费。但据杨路观察发现，该机构的课程，基本都是打折出售，很少有原价购买的。而这一点，却没有被提前告知。

“每次涉及到一些关键信息，比如挂靠、兼职的收入，机构的‘老师’总是直接一个电话过来”，杨路称，这些机构像是为了防止留下文字层面的证据。

图源 / 闲鱼

被职教机构收走的钱，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很难收回。这几位走上维权路的人，都没能维权成功。

可能是追回学费太难，一些二手交易平台上甚至衍生出了“代退”的生意，通过发律师函等方式，专门帮助消费者对全网教育机构进行退费，单次代退服务的价格在200-500元不等。社交平台上，有人靠着“代退”成功追回了学费，但也有人称，是掉进了一个新的陷阱。

怎么才能不被骗？

自去年7月，针对K12教育阶段的“双减”政策发布后，教育行业从业者们不得不将目光从原本大热的K12转向其他方向时，受政策鼓励的职业教育，便成了一个“大金矿”。

市场需求催生下，职业教育早已成长为一个上千亿元的市场。据艾瑞咨询相关报告显示，2015到2020年，我国主要职业考试的报考人数，从1808万增长至3672万人，复合增长率达15.22%。2020年，中国职业教育培训市场规模在2088亿元左右，预计2023年突破3600亿元。

橙啦教育、华夏桃李合伙人张爱志也认为，职业教育前景广阔。他对深燃表示，在快速发展的时代浪潮下，社会对人才的需求在不断变化，用户对于职业教育的需求，也在变。

在这个数千亿的市场里，有机构已将职业考试培训，做成了一门数十亿的生意。但同时，有骗子机构以此牟利上千万。2021年10月，上海市公安局嘉定分局捣毁一个以在线教育培训为幌子，通过话术套路诱导被害人制办各类假证非法牟利的诈骗犯罪团伙，该团伙成员达160名，涉案金额达1000余万元。

张爱志认为，职业考试品类比较散，一些协会也会主动寻找代理机构或者渠道招生，而代理渠道的模式往往容易滋生乱象。职业考试培训面临的监管也将越来越严格，或将进入新的整顿规范期。

维权无果的人打工人们，已经对职业教育机构失去了信心。伍赫和张伯灿已经对职教机构的服务非常抵触。黄云龙在维权未果之后，得出的经验是，要尽量找头部专业的机构。但杨路找的就是头部大机构，依然没得到满意的服务。

面对市场乱象，打工人们在考证路上，必须得擦亮眼睛。首要的是选择含金量高的证书。

一位资深考证界人士对深燃分析称，首先，一些全国统一组织考试的职业资格证书，一般会对学历、专业等有所要求，含金量较高，比如注册类证书；其次，是类似于中国国家人事人才培训网、中国国家培训网等协会，会针对一些职业发布证书，对于考生的要求相对较低；此外一些企业或者单位，也会组织相应的培训和考试，发放证书，准入门槛则更低。

她提醒道，打工人们在报名考证之前，一定要弄清证书的颁发单位。一些行业协会、培训机构自己发的证书，往往缺乏含金量，市场认可度也不高。即便拿了证，也派不上用场，更不要提通过这类证书，实现年收入增加十几万的目标。此外，一旦确定考证，打工人一定要通过正规渠道进行考试报名、参加课程培训，切勿心存侥幸，被机构的过度承诺所迷惑。

“交钱就能拿证，拿证就能换钱”，这样的“好事”几乎不会存在，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不是窟窿就是陷阱。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杨路、黄云龙、张伯灿、伍赫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