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菲尔比（Charlotte Philby）现年39岁，以前是一名调查记者，著有三部广受好评间谍小说，她的祖父是史上著名的双重间谍金·菲尔比，被称为剑桥间谍帮中的“第三人”。她的第四部小说《伊迪丝与金》（Edith and Kim）讲述了祖父和犹太摄影记者伊迪丝·都铎-哈特（Edith Tudor-Hart）之间的渊源。后者生于维也纳，毕业于包豪斯学院，之后嫁到英国，在伦敦担任苏联特工，并将金介绍给了他后来的俄罗斯联络员。菲尔比现在与丈夫和三个孩子住在布里斯托尔。

把真实的历史人物写进小说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写那些一直被人们所铭记的人物，更何况这个人物就来自于你的家族。

夏洛特·尔比：我和祖父之间的关系说来是很复杂的，而且仍然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我知道不同的人会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他的一生，这个范围当然绝不仅限于我们家族内部。我写这本书的一部分动机在于，我试图去协调他此前在我心目中的多重身份：作为一个祖父、父亲、朋友、叛徒，抑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我必须找到一个恰当的切入点来写作。当我偶然听闻伊迪丝·都铎-哈特的事迹时，我就决定写写她的故事。此前但凡有人提及她，总是把她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寥寥几笔带过，但她其实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苏联特工安东尼·布兰特（Anthony Blunt）甚至把她称为“剑桥间谍的祖奶奶”。

是什么让你认为她被忽视了？

夏洛特·菲尔比：有一部分原因是伊迪丝的档案直到2015年才被收录进国家档案馆。更普遍的原因在于，女性在间谍活动中扮演的角色被边缘化了。我想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历史大部分都是由男性记录的。而当你看到她在英国国家安全局的档案中被用“那个外国女人”这样的措辞称呼时，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嗅到了一丝尴尬的气息。金和其他渗透进英国情报机关和外交部的剑桥间谍已经够让当时的当权派蒙羞了，而在幕后部署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一个外国犹太女人，或许这件事才是最让他们汗颜的。

她在你的书中是一个令人同情的人物。你在写她的时候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夏洛特·菲尔比：我确实对她的遭遇抱有极大的同情，也对她怀有很深的敬佩之情。我还为她感到悲伤。她极其勇敢，极其忠诚。她完全忠于她的热爱和信仰，她坚定地相信自己一定要去做正确的事情。抛开我对她的意识形态的看法不谈，我非常钦佩她能够在身兼摄影师、单身母亲和革命者的多重角色的同时，仍然有信心去改变世界。

对于这段不寻常的家族史，你是从小就知情的吗？你父亲是否和你谈论过他的父亲？

夏洛特·菲尔比：我们从未有过这样的交谈。我父亲从来不会和我讲：“对了，我要跟你解释一下你祖父是谁。”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们会一起去莫斯科探望我的祖父，那些假期存在于我童年最初的记忆，所以他本人对我来说并不神秘。他是我的祖父。然后等我慢慢懂事之后，就明显意识到他还有其他的身份。我最近发现了一张狗仔队拍摄的照片：我的父亲正提着行李箱上车，而当时五岁的我正看着镜头。我立刻就想起来当时是怎么回事了。那时我和父亲要去参加祖父的葬礼（1988年），然后狗仔队在后面追我们的车。我记得当时我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我没有安全感。

复刻金的口吻对你来说挑战有多大呢？

夏洛特·菲尔比：我花了很长时间研读他的信件。这些信让我深刻地了解了他惯用的表达方式、语气，他如何在温柔、深刻、机智与刻薄的模式之间来回切换，以及他身为英国人对天气的情结。我喜欢他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所展现出的形象。对我来说，这便是有助于解读他真正是谁的线索所在。这本书中的许多语句都是原封不动地从原始资料中摘录过来的。

你之前写过三本关于间谍和背叛的小说，它们是你在讲述金的故事之前对这一题材的试探吗？

夏洛特·菲尔比：说来有些讽刺，我之前一直执意不想写到金，因为我不想用他的生活来定义我自己。但这几部作品都是准间谍小说，所以我到最后还是以某种形式把他的故事融入了我的创作。我想我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任由别人把我笔下的人物脑补成我的祖父还有家人，所以这次写《伊迪丝和金》也是一种试图夺回解释权的方式。自从我父亲2009年去世以来，金的那些选择一直在以各种形式活跃在我的脑海中，我确实觉得创作这本书为我的这种“症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我觉得我好像经历了某种形式的治疗，并且已经以某种方式成功解决了这些问题。 

你会在哪里写作？

夏洛特·菲尔比：《伊迪丝和金》是我在好几个地方完成的，因为我在过去的几年中搬了好几次家。但我在我们现在家中花园的尽头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屋，置身其中让我感到超然物外，我是不会主动离开这里的！

你接下来准备写什么？

夏洛特·菲尔比：在四年内出版了四本小说之后，我想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酝酿下一个作品。《伊迪丝和金》以及之前的作品都是大部头，我觉得现在正是停下来反思的好时机。我和BBC合作录制了一个播客，会在今年晚些时候和大家见面。我和丈夫买下了一家旧酒吧，我们想把它改造成一个创意空间，对慈善机构和一般情况下没有机会使用这种空间的人群开放，所以这也算是一个我正在筹划的项目。 

你最近在读什么？

夏洛特·菲尔比：我正试图重新挖掘是什么让我爱上了阅读和写作的过程，所以我要再去把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些作品找来重读一遍，比如《海滩》《时间中的孩子》《白牙》《耻》《毒木圣经》和《蚀爱》。 

你最欣赏哪位作家？

夏洛特·菲尔比：我没有最喜欢的作家，但我爱海伦·邓莫尔（Helen Dunmore）。她的《曝光》（Exposure）和威廉·博伊德（William Boyd）的《永无宁日》向我展示了如何写出一部披着间谍故事的外衣，实则聚集人与家庭的小说，这是一场伟大背叛的核心所在。

（翻译：张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