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下网商 叶晨

编辑｜李丹超

4月7日晚8点，电竞游戏主播刘小君习惯性地在这个点醒来，准备上机、开播。然而等他翻看手机，却发现所在的主播QQ群里，未读消息已经超过了99条。

“平台要关了，你们知道吗？”

“影响这个月收入么？”

原来，当天下午，他们入驻的直播平台企鹅电竞发布退市公告，宣布将于今年6月7日23时59分终止运营，为其6年多的运营画下句点。

资料显示，成立于2016年的企鹅电竞是腾讯旗下的移动电竞内容平台，主要运营手游赛事、直播、视频等内容，拥有《王者荣耀》《和平精英》《英雄联盟》等腾讯系游戏的直播版权。

这是一场东风起势下的折戟沉沙。

随着国内不少职业战队在多项国际赛事捧得荣誉，电竞游戏行业正在被主流所接受——2019年前后，电子竞技成为国家规定的体育运动，又被杭州亚运会正式纳入比赛项目；2021年，国内首届电竞专业学生也已毕业就业。亚奥理事会终身名誉副主席魏纪中认为，这个行业讲究团队技巧、具有竞技性，需要被更多圈外人了解。

不过，决意退出的企鹅电竞，显然是等不到9月杭州亚运会的开幕之际了。

还“在岗”的主播：观众的确越来越少了

4月8日，企鹅电竞宣布即将停运的次日晚上9点，这个时间段本应是直播收视的黄金期。

《天下网商》发现，企鹅电竞平台大众普及度较高的“英雄联盟”专区，仅剩23位主播“上岗”，人气最高的有21.1万，人气最低的直播间，十几分钟都难看到一条弹幕互动。

事实上，绝大多数主播均通过官方通知、新闻媒体等渠道，了解了情况，部分主播也有了新的打算。一位名为“冬瓜饼干”的主播索性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了“过段时间去B站了”。

刘小君是目前专职《绝地求生》游戏讲解的一名主播，他最早是在YY直播，后来又去熊猫TV，熊猫TV关停后来到了企鹅电竞。入驻企鹅电竞约2年，他每天直播约5小时，收视情况始终不温不火，每月收入大概在3500元左右。“这几天观众知道平台要关闭了，会来直播间打打招呼，主要是和关注的主播道别。”

当晚，有人在弹幕留言问刘小君还会直播吗、去哪家平台？

刘小君告诉《天下网商》，近几年游戏直播平台频繁变动，随波逐流的小主播对平台没啥依赖和感情，之后哪家收入合理就去哪家，等自己把这个月薪水结了再做打算。

和刘小君不同，00后的张成在浙江一县城生活，有着一份朝九晚五、收入稳定的工作，每天花2小时直播《王者荣耀》是他的业余爱好，所以入驻企鹅电竞1年多以来他没有考虑更换平台。

“这几天上线和粉丝说拜拜，顺便结下款，之后就不做了。”张成补充，“一年亲身体验下来，企鹅电竞的观众，的确是越来越少。”

大主播相继离场，“停运”早有预兆

活跃观众的减少，有一部分源于头部主播接连离场。年初的几则消息，让人们对企鹅电竞的“停运”一事早有猜疑。

2月26日，粉丝量317万的沫子在微博上预告了2月28日是“自己在企鹅电竞上的最后一场直播”；3月1日，微博粉丝超750万的《王者荣耀》主播“企鹅电竞韩跑跑”发文，“5年4个月22天。江湖再见，最好的企鹅电竞。”

当时从业者透露，企鹅电竞正跟主播解约，大主播开始撤出。曾有媒体就此事向企鹅电竞中心发起求证，得到回应是：正常运营中，一切以官方通知为准。

无论如何，大主播逃离都透露着不好的信号：在游戏电竞直播领域，观众跟着主播走，是一种常态。而来自观众的花销，构成了平台收入的重要部分。观众基数越大，平台获益一般也会越大。这也是各大平台争夺头部游戏主播的原因所在。

然而，由于主播成本上涨、部分主播关注度下滑等原因，这几年企鹅电竞的头部主播流失不少——仅在《英雄联盟》领域，最早的顶流主播“小智LOL”宣布停播，德云社加入B站，人气极高的EDG战队也转投虎牙……头部主播和优质战队的离去，对企鹅电竞有着不小的冲击。

一组数据显示，2021年5月企鹅电竞的月活用户仅为565.2万，而同期斗鱼的移动端平均月活用户为6070万，虎牙移动端平均月活用户为7760万。企鹅电竞的成绩甚至不到另两家的十分之一。

粉丝和人气的降低，自然也会直接反映在主播的收入和对平台的信赖度上。

据媒体报道，4月初，企鹅电竞开始陆续通知主播停运消息，后续又切断了观众充值渠道。直到4月7日，一纸公告给出了“停运”的明确时间表。

对于这个结果，张成表示并不惊讶。“我也看沫子姐直播，她都‘跑路’了，预兆很明显了。”

运营、盈利模式相对单一，“多年没有太多创新”

行业人士吴先生告诉《天下网商》，企鹅电竞的盈利模式和主流电竞直播平台趋同，主要依靠直播打赏服务和品牌广告推广。“多年来没有太多创新。”

由于企鹅电竞在公开场合几乎没有提到收入的详细构成，《天下网商》以“游戏直播上市第一股”虎牙的财报作为参考。

去年，虎牙的直播服务营收占比超过90%，广告和其他收入占6%左右。

据张成介绍，直播打赏也是企鹅电竞最主要的盈利方式之一。打赏收益由主播与平台分成，不同的平台分成不同，部分头部主播是单独谈好的分成比例。因此，大主播群体出走，无疑对企鹅电竞是当头一棒。

在电竞赛事直播方面，企鹅电竞也迟迟难找到变现道路。企鹅电竞是最早提出深耕电竞赛事直播的平台之一。2019年，它还凭借这一“差异化”优势，平台月活一度达到5500万，短短3年过去，其月活却缩水约9成。

在腾讯系擅长的电竞赛事直播领域，企鹅电竞也被B站“截胡”。

2021年的英雄联盟S11世界总决赛中，中国战队EDG击败韩国队伍、在冰岛夺冠的瞬间，通过B站直播被见证。拥有独播权的B站在赛事期间最高人气峰值达到5亿，同时围绕英雄联盟游戏及赛事的相关二创视频投稿量突破30万，总播放量突破25亿。

继主播流失后，又逐步输掉电竞赛事这块关注度极高的市场，企鹅电竞更显落寞。

平台月活数下降，运营成本却很难降低。吴先生透露，不仅头部主播需要高额签约费、运营需要人力成本，企鹅电竞等直播平台每月还要硬性支出高达几千万元的网络带宽费。

在他看来，企鹅电竞运营、盈利模式的相对单一，是其应对B站等平台挑战、新市场环境变化时显出疲态的主因。

“B站对新游戏包容度、推广度高，并且又从UP主中孵化了一批原创能力很强的主播；虎牙意识到光有游戏不行，打造了Godlie等迎合狼人杀、剧本杀热潮的综艺节目主播。”

根据腾讯发布的数据显示，企鹅电竞2019年营收为11.93亿元，净亏损3.1亿元；2020年上半年营收额为4.62亿元，净亏损2.1亿元。

倒下的浪，还能在这个千亿赛道泛起水花吗？

“企鹅倒下，不等于腾讯输。”吴先生认为。

在腾讯的规划中，2016年企鹅电竞的诞生，是瞄准了电竞行业的东风。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电竞整体市场规模约达1474亿元。

天眼查信息显示，企鹅之外，腾讯在电竞赛道押注不少：其关联企业在广州虎牙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持股比例占100%；同时，腾讯也是斗鱼、快手最大的股东方之一；就连斥资8亿元、拿下连续三年英雄联盟S赛独播权的B站，背后也有腾讯的资本支持。

数据显示，经营十余年的虎牙和斗鱼，占据国内游戏电竞直播市场近6成的份额；B站和快手直播，则是这个圈内势头强劲的后起之秀。

和已经做大做熟的“同行”争夺市场份额，企鹅电竞缺乏竞争力。3年前的今天，腾讯的游戏直播业务部成立不久，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协调斗鱼、虎牙、企鹅电竞三家，意图平衡三家互挖主播等竞争。

企鹅电竞的退市，或是腾讯进一步减少内耗、适应市场变化的决策。

如今的游戏直播圈，在内容方面，国内游戏版权号发放紧缩，新的游戏相对减少，国民级更是凤毛麟角，英雄联盟、绝地求生等老游戏在支撑；在观众方面，2021年，国家也发布新的政策，对未成年保护和游戏的防沉迷审查变得越发严格，并要求平台建立直播打赏服务管理规则、对违法违规主播实施必要警示措施等规范，推动电竞和游戏行业走向健康发展的主流。

规则趋严、市场在变，平台也面临挑战。

财报显示，2021年虎牙全年营收113.51亿元，归属于公司的净利润为5.84亿元，同比下降34%；斗鱼2021年全年营收额91.65亿元，同比下降4.5%，归属于公司的净亏损为6.2亿元，去年第四季度付费用户人数较2020年同比也减少了30万人次，维持老粉丝、拉动新粉丝对斗鱼来说很关键；近年在直播行业一掷千金的B站，同样需要考虑如何通过赛事、主播变现的更多可能。

在企鹅电竞之前，王思聪投资的熊猫TV、边锋经营的战旗、与电竞关系密切的全民先后宣布破产或退出。

或许只有减少内耗、优化生态、走差异化，押注颇多的腾讯和这个行业才能更好地迎接市场变局。

对于受众和内容随时在变的电竞市场而言，重要的是永远的百花齐放。

当然，市场也有好消息。随着电竞入亚的东风，电子竞技方向、带有体育属性的游戏直播将迎来新的机遇；此时企鹅电竞的离去，或留给行业内老大哥和新来者的是，电竞直播灵活运营之路上一个不完美者的反思案例。

（应受访者要求，刘小君、张成等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