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公投引发的诸多不确定性仍在发酵，但投资者焦虑的目光已投向欧洲大陆另一端。在那里，意大利银行业的险情正在加剧，并成为欧元区内部最薄弱一环。

据《华尔街日报》估算，意大利银行系统目前的坏账规模达到3600亿欧元，大约相当于该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四分之一。这使意大利银行业的坏账率高达17%，而美国银行业的坏账率即便是在金融危机期间也才5%。

意大利第三大银行西雅那银行（Monte dei Paschi）的股价已跌至历史新低，今年迄今为止的跌幅高达79%。这家银行被认为是全世界最古老的银行。导致其股价下跌的最新消息是，欧洲央行要求该行在2018年之前将坏账总量从当前的469亿欧元削减至326亿欧元。

意大利最大银行裕信（UniCredit）的股价，今年以来累计下跌63%。其它大型银行，如米兰人民银行（Banca Popolare di Milano）和联合圣保罗银行（Intesa Sanpaolo S.p.A.），今年以来股价分别下跌64%和46%。

今年年初，投资者就开始对欧洲银行业表现出担忧，而意大利是情况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此前国际油价暴跌、新兴市场增速放缓已经令欧洲银行业承压。欧洲央行为刺激经济采取的量化宽松政策（以负利率为代表）又在很大程度上挤压了银行业利润空间。

银行业监管方面，欧盟实行的“自救”改革曾引发欧洲银行业“股债双跌”。这些改革目的是要将救助银行的负担从纳税人身上转移给银行投资者，主要是股票和债券持有人。按照新规，一家银行必须消除8%的债务方能得到纳税人资金的支持。

意大利银行业的病痛自金融危机后便日益加重。《华尔街日报》称，自金融危机以来，意大利决策者们面对无法按时偿还的贷款选择了延迟偿付。他们预期，经济复苏和银行宣称的大量抵押缓冲能够使问题迎刃而解。这种态度还受到政治利益的驱使——一方面是不透明的监管制度使得许多银行难以融资，另一方面则是政府自身财务状况恶化，债务达到GDP的135%。

然而，意大利经济至今也未能充分复苏，反倒是无力的司法体系抑制了银行收回抵押品的努力。如此一来，资本不足的银行无心放贷，而资金周转不畅的企业也无心借贷，最终导致银行业长期低迷。

意大利银行业的一个特殊之处在于，大约45%的银行债券被散户投资者所持有。按照欧盟的改革新规，这些债券有可能分文不值。去年就有意大利四家小型银行超过10万名投资者的投资化为乌有。一些人失去了毕生积蓄。去年12月，意大利媒体报道一位退休人士因此类投资损失11万欧元后自杀，引起轩然大波。

CNBC的报道说，意大利官员和高管们看上去已经在全力以赴地解决问题。对于银行业来说，悬而未决的问题是：在债权人可能面临损失、以及部分大型金融服务企业可能被监管方强制兼并之际，他们能否继续支撑信贷业务。

今年早些时候，意大利金融服务业建立了一个名为Atlante的基金，用于购买银行不良贷款。但分析师指出，该基金的规模在40亿欧元至60亿欧元之间，远远不足以覆盖意大利大型银行的不良贷款。不过，它仍可能通过杠杆化来支持贷款购买。

意大利政府所做出的另一种尝试是向银行业疏导资金。但这需要致力于改革银行业的欧盟做出让步。据媒体报道称，意大利总理伦齐已提请欧盟准许向银行系统注资400亿欧元。意大利政府称，若不采取注资行动，意大利银行业的问题可能发展成一场广泛的危机。这一提议并未博得欧盟官员的同情。以德国总理默克尔为代表的反对者表示，欧盟已经就救助银行业制定了规则，“我们不能每两年就推倒重来。我们为此付出过大量心血。”

双方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欧盟上周提供了微弱扶持：授权意大利政府使用至多1500亿欧元的政府担保来提供流动性支持。但分析师认为，由于意大利银行业尚未出现流动性不足问题，这一措施并不会带来多大帮助。

CNBC说，一些人原本曾指望英国公投缓解对于意大利银行业的担忧，但投票结果与他们所预想的恰恰相反。英国在公投中决定脱欧，这可能加快本已疲弱的意大利银行业的衰落。市场普遍认为，英国和欧洲整体银行业都将成为此次公投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自6月23日英国公投以来，意大利许多银行的股价下跌了30%以上。与此同时，这些银行发行的债券价格也大幅下跌。据《金融时报》报道，西雅那银行发行的次级债券本周以来已下跌超过16%。该银行的五年期次级CDS（衡量对冲违约风险的成本）大涨320个基点，创下历史新高。其他意大利银行发行的债券也在走低。“股债双跌”的局面再次出现，将会加剧市场对于意大利银行业融资能力的担忧，还可能导致储户从银行撤资。

分析师们认为，英国公投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许多高管担心，脱欧公投会使得英国央行和欧洲央行在更长时间内保持极低利率水平，以应对经济增速放缓。上周五，意大利企业游说组织Confindustria在英国脱欧公投后将本国今年和明年的经济增速预期下调近一半。

更为具体的风险近在眼前。欧洲银行业监管局将在7月底之前实施银行压力测试，这可能会将一些银行列为资本缓冲不足。8月欧洲央行不良贷款工作组将公布银行处理不良资产的指导草案。虽然这些指导原则不具备约束力，但监管方可能对不遵循指导的银行施加更大压力。

由于普通意大利人的利益与银行业如此紧密相关，银行业能否避免危机直接关系到意大利乃至欧盟的政治局势。倘若伦齐被迫坚持依照欧盟新规行事，有可能导致诸多银行破产，进而令普通民众蒙受损失。伦齐还要面临10月进行的宪法改革公投，若是失利，他将面临下台的结局。

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克劳斯（Melvyn Krauss）在《彭博视点》的专栏中说，10月的宪法改革公投可能很容易演变成对伦齐执政信心的投票，以及对意大利是否应该留在欧盟的投票。目前，代表民粹主义和欧洲怀疑论的意大利第二大政党——五星运动党（Five Star Movement）已经在地方选举中取得更多战果。该党派呼吁在欧洲大陆举行普遍的公投。

克劳斯认为，欧盟必须允许意大利效仿西班牙。西班牙总理拉霍伊2013年拒绝实施欧盟式紧缩改革，帮助西班牙摆脱了经济衰退。拉霍伊组建了一家坏账银行，来救助遭遇困境的“好银行”，从而稳定了银行业、提振了对实体经济的贷款。虽然拉霍伊的中右翼人民党自那时起遭受到一系列贪腐丑闻，但还是在英国公投之后举行的大选中赢得最多选票。克劳斯说，一种令人信服的解释是，英国公投导致的破坏使得西班牙选民不愿将国家经济复苏置于政治风险之下。2015年，西班牙经济增长了3.2%。

拉霍伊和伦齐都主张实施那些能够带来经济增长的政策。克劳斯称，伦齐遭遇的困境提醒人们：执行此类政策最大的阻碍不是国内的民粹主义和左翼势力，而是“将财政盈余视作美德、将赤字当成罪恶”的紧缩理论。这些理论没有考虑到具体情况，并且盲目地坚守着扼杀经济增长的条条框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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