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故事可以指向原始、古老的所在,我为此保有冷酷而柔软的位置。”
——大卫·米切尔(《云图》作者)
灵异故事在中国有个特别的称谓——“志怪”。用姑妄言之姑听之的写法,记录世间奇怪之事。志怪小说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形式之一,有趣的是,最近一两年,重新又兴起了一股潮流。
天涯的莲蓬鬼话、豆瓣的灵异豆瓣常有长篇连载民间捉鬼故事及灵异事件,原先高冷的主流媒体也加入风潮,《外滩画报》的《志怪录》从“穿墙术”“黑死病”写到“记忆碎片”“时间琥珀”一本正经地讲荒诞志怪,“澎湃”也有谈狐说鬼的专栏“海上志怪”,以考证之笔戏说鬼狐花妖与书生的欲望故事。
自媒体更是志怪大本营,之前被查封的微信公共号x博士以“科学调查”为旗号调研气功黑魔法,题材内容无所不包的利维坦也多是以吃人、生育、迷幻为吸引人的话题。纯文学作家也参与这股“志怪”潮中,并表现得很有文体意识,在豆瓣写作的作家赵志明“中国怪谭”系列写了二十八篇,从花瓶女到侏儒夫妇,在奇葩与丑陋中写出混合的美感。
这股志怪潮是如何兴起的,今天的志怪小说和我们过去所看的志怪小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问题一:志怪作者们眼中的志怪是什么
其实关于“志怪是什么”的问题,即便是当下这些正在写作和志怪有关的文章作者们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赵志明从2014年开始创作“中国怪谭”系列,主要发表在豆瓣以及和“反常”公共号上。 赵志明有意识地将自己的“志怪”列入中国“曲笔”传统,“中国历代史书有个通例,就是后朝修前史,信史往往不可信,再具有良心的史家,总不可能面面俱到。孔子的一字之褒贬,到了后世小说家这边,逐渐演变成曲笔、笔锋之类,比如蒲松龄的《聊斋》,鲁迅《故事新编》还有王小波的架空历史红拂夜奔、昆仑奴之类。既然如此,怪谭者,也就并非怪谭这么简单。”
“中国怪谭”系列在豆瓣受到欢迎,赵志明认为这是很好的文学切入点,“这些故事有很多人转发,说明很通俗,大家都喜欢。如果有可能,我想再往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和传统里扎得深些,侥幸能够写出鲁迅《故事新编》的一二分余味,让古老的故事焕发出一点新意,也就心满意足了。”但他仍然认为志怪不是文学目的,他还有很多取材现实的小说,“写好读的故事,当然不是说越奇怪越好,我可能会先拿一些比较唬人有噱头的故事来练手,但不会是常态——传奇故事可以写的好看,平常的故事也要写的好看,我要写日常的惊心动魄,而不是传奇的波澜壮阔。”
在“中国怪谭”系列面世的同一时间,《外滩画报》新媒体的《志怪录》栏目也悄然登场。作者乙巳冂是一个软件架构师,自称“除了上班平时主要宅在家里读书和胡思乱想。”乙巳冂相信志怪和灵异确实存在,但不是“贞子直接从电视爬出来这样的直白的形式”,他说,“对于灵异,我们视而不见,是因为认知过滤且修正了那些奇怪之处,”所以他的《志怪录》的是要“揭起日常生活平淡无奇的表皮”。“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叙述的出口,叙述自己对生命和世界的理解,我和Ag(编辑)思想碰撞了很长时间,恰巧找到了《志怪录》这个出口。在我努力构造故事的时候,那些理论性的东西,会自然而然以更多面更丰满的形式流淌出来。在这里,科学的、奇幻的、西方的、东方的,所有元素都可以交错融合。”“我们也只是借用了一个在我们民族所熟悉的文化概念。”《志怪录》的编辑Ag总结说。
与以上两位创作者不同,《细听鬼唱诗》的作者赵松从阅读和评析的角度,强调“志怪”与其他文体的最大区别是“留白空间感”,“志怪是我就知道这些,就告诉你这些,而不去证明真假,天然得不可思议;这不是现代科学的思维方式,在志怪的时间里,科学不存在。那些人为编织的,充满道德训诫的故事,不会如志怪一样好看、耐看。”
问题二:这一波的志怪小说灵感来自哪里?
对于创作者们来说,“志怪”的灵感可能来源于日常生活,他们喝酒吃饭聊天或者只坐在家里,任由奇妙的念头出现。
赵志明回忆,自己的“中国怪谭”缘起于一次酒局。“我经常和朋友喝酒聊天谈天说地,作家孙智正说自己写了一个关于龙的怪谈,在豆瓣挺受欢迎的,问我既然这些喜欢说故事,为什么不也写点试试?于是我就开始写花瓶女《美人鱼》,这是怪谭系列的第一篇,带有浓厚的色情元素。我写的时候发挥想象力感觉很high,发在豆瓣上效果也特别好,所以就接着写了。”酒局以外,饭局也是赵志明得到故事灵感的重要场合。“《庖丁传略》也是有次吃饭,听到朋友说到一个故事,刽子手斩头落地头还会赞叹,好快刀!这个故事写好后,让诗人韩东看到了,他觉得非常好但不够精致。不过我想,有瑕疵也是一种风格。”
除了饭局酒局,赵志明的志怪来源大半来自历史故事、笔记小说、野史传说。他喜欢读史,尤其是杜兰特《文明史》和《东周列国志》里的“食指大动”、“豫让击衣”、“赵氏孤儿”的段落,认为“这些故事真假莫辨,人物立体,非常有魅力。”他的《凤凰炮》讲的是北齐周后自愿卖春的艳史,《故人已乘鲤鱼去》取材冯梦龙《醒世恒言·薛录事鱼服证仙》,《空巢老人赵武灵王》则是赵武灵王饿死儿子的故事。
《志怪录》的作者乙巳冂则说,他和编辑Ag的灵感来自日常生活的各个时刻——照镜子、采访、读书还有泡咖啡馆,都让他们升起起特别的理念,变成志怪故事。“《志怪录》虽然是基于庞杂的、真假交错的历史事件与科哲理念,但里面很多的具体灵感、人物或道具,来自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比如《镜域》这个故事,我们就是坐在我客厅里的一面镜子前望着镜子想到了这个媒介。”Ag介绍《镜域》的灵感来源时说。“那时,我们说到镜子的对称性,我们的左对应镜子里的右,但我们将左命名为左,而镜子里的人则将左命名为右。”乙巳冂进一步补充道,并且罗列日常生活启发创作灵感的案例,“还有《找不到的房子》来源于Ag告诉我的一次未能成行的采访,《永生部落》是某天晚上重读《忧郁的热带》时突然跳出来的。《闪动的花园》是那天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开映前坐在咖啡馆临街的窗看着马路边灰蒙蒙的枯枝,计算着离春天还有几周。 ”
问题三:志怪故事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些志怪故事特别在哪儿?赵志明觉得带有民间色彩的故事更接地气,充满情感,而Ag和乙巳冂认为它们是一种古老和现实的嫁接,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些没有清晰逻辑关系,带有民间色彩的故事反而更让人着迷,”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系教授艾朗诺研究传统志怪之书宋代洪迈的《夷坚志》时认为。与艾朗诺的观点不谋而合,赵志明认为民间故事更接地气,更具有“情感”的动人力量,“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或者是笔记小说,一类是才子书,一类是士大夫书,它们的通病都是不接地气;在民间叙事里,不难发现,一个人当他叙述生命里刻骨铭心的往事时,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在这种叙述带来的氛围中,并且越来越把握这种情感宣泄时,他的叙述会越来越打动人。”他的《侏儒の心》写的是在“北漂”的熟人饭局中遇到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正常人,女的是侏儒,他们外表悬殊,却感情融洽,引得外人啧啧称奇。文中,他借用侏儒女子的独白,将夫妻二人“一个突然长大,另一个保持原状”的生死别离写得惊心动魄,体现出讲述“沉浸在氛围中”“讲述刻骨铭心的往事”的“民间地气感”。
她继续说下去:“信不信由你。我就亲眼目睹了这样的剧变。我的男友,他是我的老乡。我们经人介绍,相识相爱。两个侏儒,也算是门当户对吧。就在我们婚礼之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发高烧,浑身打摆子。身上盖多少床被子都没有用。我听到他的牙床对撞的声音,那么密集,与凯鲁亚克在打字机上自动写作的频率差不多。他就像杰克掉到了冰冷的海水里。我担心他会冻死,于是把他搂抱在我的怀里,我的胸部紧紧地贴着他的胸部,四肢交缠,耳鬓厮磨。我尽量增加我们肌体接触的面积,希望能暖和他,让他的血液循环,让他的呼吸顺畅。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像高压锅放出的蒸汽一样。但是,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我发现我的身体的比例在不断缩小。这是一种错觉,其实是他的身体在长个儿。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出了我的怀抱,像破土而出的树苗一样,鲜嫩青翠,惹人爱怜。我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在困倦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了他的怀里。”(《侏儒の心》)
在编辑Ag看来,《志怪录》试图将“古怪的、遥远的”与“现实的”嫁接,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志怪录》第一篇《穿墙术》,虽然是比较简单的平铺直叙,也算奠定基调,即采用了那种常被读者称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语调重构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传说,乙巳冂在故事中使用了甜面酱的比喻,并在最后将古老的法术嫁接到现代景观上。”比“古老和现实的嫁接”更进一步,《志怪录》还喜欢玩弄时间,“时间的确是我和Ag最感兴趣的永恒话题,我们认为《神秘博士》之所以能成为长寿剧,正因为它挖掘到了时间这个永不枯竭的题材富矿。要说诡异,其实时间本身就相当诡异。所有的自然规律都渗透着时间的因素,只要把时间的特性做一点修改,无数怪异就应运而生。”《时间琥珀》讲述时间变在某一瞬间成“琥珀”,因此人们都会困在某一刻,日复一日重复自己的命运,非常魔幻。《Deja vu》讲述“后时间”,云存储资料记录着2012年地球其实已经毁灭了,而人们却不知道,一直在用念力生活在“后时间”里。
然而,对于志怪的评析者和阅读者赵松来说,现在的志怪读起来都不太过瘾,“我们缺少能把奇怪的事情从口头转述为文字的人——像蒲松龄这样集大成的有强烈问题意识还对志怪有深刻思考的人,这需要思维方式和语言方式的共同转化。”
与《中国怪谭》作者赵志明的问答
界面:有理想的“中国故事”形态吗?是越奇怪的越好吗?
赵志明:理想的“中国故事”形态,我不敢妄议。不过,在目前的形势下,好读的故事,或者小说的可读性,我觉得是一个趋势。当然不是说越奇怪的越好,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先拿一些比较唬人有噱头的故事来练手,但不会是常态。我的目的,还是希望将日常人事写得精彩好看,引人入胜。日常的惊心动魄,而不是传奇的波澜壮阔。
界面:这些故事有接受中国“志怪传统”的影响吗?
赵志明:有些故事其实脱胎于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或者是笔记小说,所以说影响很大。通观此类著作,有两点我是怀有警惕的,一个是“才子书”,一个是“士大夫书”,这些故事当然极好,不过有一个通病,就是不接地气。所以,写鬼狐的文人很多,蒲松龄就明显好过纪晓岚。纪晓岚意不在此,写的就不通透,也不孤愤,玩票的兴致很大。蒲松龄则不然,托物传志,意在言外,一本鬼狐书,说尽人间事。
界面:民间文学是写作的资源之一吗?
赵志明:写作者脑子里通常有一根弦,这根弦会和外界发生共鸣,但共鸣是悄然、偶然地发生的,是瞬间即逝、无从捕捉的。有人称之为“灵感”。姑且相信这些,但我更相信“同理心”,写作者需要感同身受的灵敏和真诚。在民间叙事里,不难发现,一个人当他叙述生命里刻骨铭心的往事时,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在这种叙述带来的氛围中,并且越来越把握这种情感宣泄时,他的叙述会越来越打动人。打动人,不在不可思议,而在情真意切。
与《志怪录》作者乙巳冂的问答
界面:既然叫做《志怪录》,那么你理解的志怪是什么样子的?
乙巳冂:我坚信,志怪灵异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不是电视里爬出个贞子这种直白的形式。异常就在我们面前,只是我们视而不见,因为世界是在我们的概念图式里呈现,被我们的认知模型塑造和过滤了,所有的不正常都被修正了。《志怪录》涉及广泛,是因为我试图揭起平淡无奇的各种日常表皮,看看能不能填充另一种可能。
界面:在什么情况下想要写《志怪录》的?
乙巳冂: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叙述的出口,叙述自己对生命和世界的理解,我和Ag思想碰撞了很长时间,恰巧找到了《志怪录》这个出口。在这之前,我和Ag还有另外几个经常一起交流的朋友虽然都是小说爱好者,不过总的来说我属于旁观者,他们几个早就动手实践了好些年。我的问题在于,脑子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形而上状态,更像公理体系,缺少故事性。Ag帮我打开这个出口以后,我逐步离开形式系统,尝试给自己说一些让自己感到有趣的故事,这种过程很明显地展现在《志怪录》里,一开始的几篇没什么情节,越到后来越接近小说了。
界面:我们都知道志怪(包括传奇)是种传统的中国文体,你觉得现代志怪怎么做才能活着?
乙巳冂:志怪一直都活在我们的文化习俗里,当然,主流文化一直避开这个话题,子不语怪力乱神。当代的多元化潮流,其实就是要消除这类禁忌。主流非主流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按照社群主义的说法,任何一种非主流都能在某些群体细分里成为主流。志怪录不敢僭称复兴,只是希望更真实更完整地显现我们日常生活里曾经隐晦不言的那些部分。另外,你也许注意到,志怪录的故事背景并不局限于某个国家。当代世界各个文化圈的互动越来越频繁和深入,纯粹的地域性文化已经不可能再有了。这是我想要在志怪录里展现的一个重要特征,科学的、奇幻的、西方的、东方的,所有元素都可以交错融合。
界面:有喜欢当代志怪作家吗?
乙巳冂:蛇从革就是我在莲蓬鬼话里读到的,然后推荐给了Ag,他的《宜昌鬼事》系列我一直在追。虽然观念和取向上,我跟他有很大差别,不过他对长篇的驾驭能力让我很叹服,而且从他开始动笔,他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强,这都是我需要好好学习的。总的来说,《志怪录》开始前开始后,我都没有特别去关注灵异题材。我的阅读很杂,从人文到工程技术我都会读。
与《细听鬼唱诗》作者赵松的问答
界面:当代“志怪”觉得谁写的好?
乙巳冂是我认识多年的好友,他几乎无所不知,我叫他冯谷歌,他写的很有意思。赵志明我也看,传统志怪加了戏说的内容,但是觉得想象力上不太过瘾。我们缺少能把奇怪的事情从口头转述为文字的人,像蒲松龄这样集大成的有强烈问题意识还对志怪有深刻思考的人,这其实需要思维方式和语言方式都要转化。
界面:有计划把身边的志怪写成故事吗?
从小就听过很多志怪之事,我们现在缺乏作者把口述志怪转化为一种文体,我有很多奇怪的经历,都想写成故事。
界面:讲一个当代志怪故事吧。
听朋友说,部队拉练到坟地,晚上总有动静,怀疑闹鬼,富有经验的老兵就把面粉洒在房间门口,到半夜听见窸窣动静,起来发现,面粉上有奇怪的脚印,不是人,也不是动物。
再说一个我自己的,我们从合肥开车回上海,因为朋友在合肥的古物市场买了两个古碑,分装在两辆车上,为了镇古碑,我们在书店买了金刚经,捆在碑面上,上路以后,他们在前面,我们在后面,一路上我们差点和大卡车追尾,惊魂未定终于到达,却发现朋友的车还没到。打电话给他们,他们说,“我们没走错路,没堵车,就是一直到不了。”我们等了他们两个小时。这个朋友之后半年内先是面瘫,接着脖子割破,总之麻烦不断。
附录:这波志怪潮的前身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将本土巫术、神仙信仰还有小乘佛教归结为志怪兴盛的原因,“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志怪,以及传奇,是中国古代小说中的重要文类 , 同时也是中国小说重要的叙事传统。魏晋南北朝时期记载仙神鬼妖的故事称为“志怪”,六朝志怪《搜神记》《博异志》唐传奇《玄怪录》宋洪迈《夷坚志》明话本《剪灯新话》清蒲松龄《聊斋志异》一脉相承,就连现代以都市怪谈、恐怖电影反哺中国的日本,其现代怪谈始祖小泉八云的《怪谈》中故事很多改编于明话本《剪灯新话》。在研究者看来,志怪的特征是,一是 不论是追求“纪实”还是自觉地“虚拟” , 都追求非常态的“奇怪”性和实质上的浪漫性 ;二是明确 的“非正史性”和非正史意识。 简单说就是题材上的猎奇,还有意识上的非正史性。
中国小说以怪谈传奇为前身,中国文人向来也很爱谈鬼说狐,苏东坡谪于黄州无法谈人事,只得谈鬼怪;洪迈编《夷坚志》是因为深信世界上有鬼;鲁迅在 《朝花夕拾》 里, 牛首阿旁 、 羊面猪头、活无常、死有分鬼卒、女吊、狐鬼形成了鬼魅世界;周作人翻译日本平安时期的民间故事《今昔物语》,充满怪物、狐狸、仙人、盗贼等各种传奇故事,他把民间鬼怪是当做民俗学人类学的重要资料 。
只是“鬼怪传统”曾经断绝,久不被提起,栾保群在《扪虱谈鬼录》序中回忆,1963年一篇署名“梁璧辉”的文章在上海的《文汇报》上发表,官方禁止谈鬼说狐,但是鬼怪的想象并未消失,“一九六八年以后我在农村,白天搞起大批判,夜间说鬼故事,两不相干”。“鬼禁”的开放要等到二十年后,冯骥才在一篇随笔里试探性首谈鬼的文化;随即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鬼文化》的翻译小书,虽然是介绍西方的鬼文化,但“幽冥文化”的大门算是重新开放了。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及建国以后兴起的严格“写实”传统中,“谈狐说鬼”的神秘主义一脉并没有断绝,而是演变得更为微妙。除了王小波《唐人传奇》这样明确地致敬唐人小说的作品,有趣的是,即使严肃、主流、纯文学写法,也糅入融入奇幻因素:贾平凹《浮躁》中讲风水、天象、卜卦,韩少功的《爸爸爸》理性地在变形中表现神秘人生,陈忠实《白鹿原》写白小娥死而附身,让村庄染上瘟疫,在散文集《白墙无字》里,他专门论述亲见撞鬼还有高考写说鬼落榜的故事;范稳写《水乳大地》多处描写藏传佛教神迹;迟子建写《额尔古纳河右岸》也描述民族信仰和轮回传说。有研究者指出,1980年滥觞的神秘主义思潮影响着中国当代文坛写作,“一方面,神秘主义是书写民间生活必不可少的部分,另一方面,突破了现实主义的局限,更有心灵的力量”,因此中国志怪的传统和以及1980年滥觞的神秘主义思潮兴起,成为讨论现在网络志怪潮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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