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卵巢得到了它的现代名称，本质上意味着“放置卵子的地方”。在此之前，它们只被称为女性睾丸，被认为是男性性腺的退化版本，可能产生也可能不产生“女性精子”。年轻的荷兰解剖学家雷尼尔·德·格拉夫通过解剖刚刚交配的兔子，首次证明了卵巢确实能产生卵子。“大自然在创造雌性和雄性的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他写道。

但在19世纪，外科医生为了治疗癔症等“疾病”而切除健康卵巢的趋势清楚地表明，卵巢的作用远不只是“装卵子的篮子”。事实上，这个不起眼的器官从根本上支持着女性的福祉。最终，雌激素的发现帮助科学家们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卵巢是女性健康的动力来源，是大脑和身体之间复杂反馈机制中的节点。它们协调激素的生产，支撑着从骨骼到大脑发育的几乎所有身体系统。

“装卵子的篮子”的概念很典型，因为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家主要从一个维度看待女性：婴儿制造者。然而，即使涉及直接参与生殖的器官，这个概念也可能带来糟糕的科学结果和错失良机。

例如，绝经期通常被描述为女性“生育期”的结束，也就是她的卵巢“衰竭”或“耗尽”的时候。事实上，我们现在知道，即使在这一过渡期后，卵巢仍然继续产生重要的激素。而且，令人惊讶的是，科学家们已经发现卵巢干细胞有可能生长成新的卵子，绝经后的女性并没有失去这一功能。这为不孕症或激素失调的新疗法带来了前景，也让人质疑我们到底对更年期背后的机制了解多少。

这种生殖偏见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在古希腊，人们认为女性被她们不稳定的子宫所控制，而这种不稳定通常是由于未能及时生育造成的。人们认为，如果女性在青春期后长时间不结婚，她们的子宫就会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践踏她的身体，引发各种不快的症状。这个想法最终演变成了癔病（hysteria）的概念，来源于希腊语中子宫（hystera）一词。

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再一次导致了知识上的空白和巨大的痛苦。以子宫内膜异位症为例，当与子宫内膜相似的组织在身体其他部位生长时，就会出现这种疾病。直到20世纪90年代，医学教科书还把它称为“职业女性的疾病”，将其描述为一种折磨那些放弃婚姻和孩子而追求职业生活的女性的疾病。一些医生甚至建议将怀孕作为“治疗”方法之一（时至今日仍然如此，尽管这一想法早已被证明是错误的）。

这种想法阻碍了我们对一种普遍而痛苦的疾病的理解——一种影响已经分娩的女性、还没有来月经的女孩、跨性别男性和非二元性别人群的疾病。如今，研究人员终于开始发现子宫内膜异位症真正的本质：一种全身性的慢性炎症疾病。这种新的理解为不依赖于控制激素水平或完全停止月经周期的潜在治疗打开了一扇门。

以生殖为中心，也使那些名义上被认为是“生殖系统”一部分的身体部位边缘化，而这些部位实际上更多地与性和愉悦感有关。特别是阴蒂，现代解剖学之父安德雷亚斯·维萨里曾斥责这个器官为“新的无用器官”。在他看来，女性的身体是男性身体的倒转：子宫是长在体内的阴茎，卵巢是体内的睾丸。根据这个框架，女性已经拥有了她们需要的所有身体部位，不需要阴蒂。

阴蒂在解剖学史上不断被科学家们遗忘又重新发现，这并非巧合。在20世纪90年代，医学教科书经常忽略或淡化它的存在，用图表指出阴蒂头——相当于阴茎头——就是完整的器官。即使是现在，这个器官在医学训练中也被忽视了，它在健康性功能以及整个人类健康中的作用因此被淡化。对这些问题缺乏了解可能会导致女性在手术时阴蒂受损，比如在摘除盆腔网片、尿道手术、外阴活检甚至髋关节等手术中。因为妇科医生很少检查阴蒂，阴蒂粘连或外阴癌等问题也可能被漏诊或很晚才能诊断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说，扭曲科学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当涉及地球上一半的人类时，我们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知识鸿沟。至少可以说，科学仍然不知道这些重要器官在不为制造婴儿做贡献时是如何运作的，这一事实令人不安。

但其影响远不止于此。女性健康与男性健康之间并没有一条鸿沟，我们都拥有相同的身体机制，在子宫里有相同的起源，有相同的荷尔蒙和基本的身体运作方式。因此，几乎所有这些问题在男性体内都有相似之处。例如，研究子宫内膜异位症的研究人员发现，这种疾病的炎症模式也会影响男性健康；对阴道微生物群的研究揭示了阴茎微生物群的情况；研究月经让我们了解人体的普遍运作过程，如再生和无痕伤口愈合。

几个世纪以来，科学一直把女性视为行走的子宫、婴儿生产机器和新生命的孵化器。这种狭隘的观点阻碍了我们提出问题和取得进步，而这些问题实际可以帮助所有人活得更长、更健康。是时候进行思维转变了。我们最终需要看到女性身体真正的样子：一个由相互关联的元素组成的强大系统，每个部分都与整体不可分割，它们共同支持我们的健康，从摇篮到坟墓。随着我们填补这幅图中缺失的部分时，毫无疑问，我们将扩大对所有身体器官的理解。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