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阑夕
是在杨絮飘飞的午后,发现院子里的杂草长出了一窝小猫。
住在北京市郊一年有余,小区封闭僻静,成了野猫的聚集之所,居民大多心善,从投喂到散养,猫们气色不凡,索性画地为牢,流动行宫遍及每一块平整的砖石。
猫妈妈其实早就见过,天生残疾,缺少一只后腿,尽管行动依旧矫捷,但吃食竞争乏力,还是眼见着比其他猫瘦弱得多。
大概是营养匮乏导致奶水不足,产下两只小猫后便少有喂养,直到我在出门初做核酸时,发现来历不明的毛绒生物压倒了一片草丛,伴有尖细微弱的叫声。
伸手取出来后,两只球体在阳光底下伸展开来,竟是长毛品种,和猫妈妈不同,父亲倒是容易推算找到。
不过糟糕的是小猫们的身体都不太好,眼睛被分泌物粘得严密浓稠,呼吸也是急促不安的,歪歪斜斜的四下冲撞,扬尘覆满毛发。
用生理盐水给它们做了简单的处理,拾回来放在阳台睡了一宿,靠着注射器和羊奶粉喂食,猫妈妈找来在外面隔窗相望,也不着急,大概只是在等「一根猫条交换一只猫崽」的协议签订。
核酸结果出来以后,就把两只小猫带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果不其然,体内常见病毒一应俱全,猫鼻支更是阻塞呼吸道,每时每刻都引起着和它们弱小体格毫不相称的浓重喘息声。
给两只猫分别取了「招财」和「进宝」的名字,希望越土越有福气,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两只小猫的境遇迥然不同。
「招财」体弱,重量比「进宝」还轻,精神却好很多,眼睛洗净之后都能睁开,目光灼灼,也更有力气叫唤。
只是「招财」的进食始终不足,灌下多少羊奶,都会吐出大半,伴随激烈的抗拒挣扎,三番五次的因为虚弱而被送去医院急诊。
医生也表示情况不太乐观,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糖,拖累了它的免疫力,体内疾病交叉干扰,使得恢复遥遥无期。
后来「招财」常住医院,由值班医生日夜看管,输液管更是长在了前肢上。
和奄奄一息的「招财」不同,「进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虽然右眼仍然难以睁开,看上去十分可怜,但是其实所有指标都在向好靠拢。
就像是双胞胎的资源竞争从子宫里就开始了,「招财」和「进宝」的健康状况此消彼长,以致于有些玄学味道了。
直到有一天凌晨三点,来自宠物医院的一通电话,告知了「招财」没能撑下去的结果,挂断电话,万籁俱寂。
我并不认为,收养宠物这种行为能够体现善良抑或崇高,在本质上,这是满足人类私利的动作,通过对一条生命担当责任,填补自己的精神缺口。
无论这种缺口始于孤独,还是滥情,都指向取悦自身的唯一方向,所以才有「伴侣动物」此般发明,用于解释为什么不会对肉猪和蚊虫产生同样的感情。
捡回「招财」和「进宝」,也充满了偶然性,可能换个时间,换份心情,选择都会截然不同。
我是一个乏爱之人,从来情感节啬,大概只是因为那日下午风和日丽,树影斑驳,迟来的暖春均匀的覆满了整个院子,目之所及的每一处,无不生机盎然,接着,便扫到了紧缩在一起的那两团毛球。
既然是眼缘所至,那就率性而为喽。
欧·亨利写过一篇小说,在公寓里养病的青年学生认为自己的垂危身体和窗外的一片藤叶息息相关,藤叶落下就预示着生命之火的熄灭,而隔壁的老画家拖着残躯,悄悄的爬梯子上来,在外墙上画了一片以假乱真的藤叶,使它历经风吹雨打也未脱落,为邻居延续了生存的信念。
这片藤叶被赋予的意义纵使荒唐,但也只有发现了它,才有重拾人心的力量,而在庸常的荒原里,寻找和自己有关的藤叶,很多时候都会心力交瘁。
从对神祇的想象和叙事开始,人类就在学着从一滩虚无里捏起泥巴来。
也许,「招财」和「进宝」就是一场新的意义,「招财」予我失去的空洞,「进宝」予我生存的幸运,在丧到极致的白昼里,责令我要有所托付。
这般也好,相逢何必曾相识。
北京的气候近来很好,天空澄碧,远山含黛,,不过随着防控力度的趋严,小区也被封闭起来,各家各户隔墙而治,眼神里都是心照不宣的疲惫和焦灼。
所幸猫粮猫砂都不缺,眼药水也提早开够了,「进宝」恢复顺利,已经到了吵闹扰人的程度。
为防感染,它暂时还是不能洗澡,怒发冲冠的短视频发出去,会被人问是不是刚把厨房给炸了。
总之一切都好,叫唤喊饿的时候,等不及注射器吸奶,已经知道先对准人的手臂咬上一口,牙印虽轻,力道不浅。
希望它的右眼无碍,接下来就是常规的疫苗和驱虫,再引荐给家里的另外四只猫认识熟悉,从此多了一只老幺。
春睡重,泼茶香,只道是寻常,也祝愿你们的这个春季平安顺遂,好好的使用年轻,在未来兑现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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