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华裔女作家任璧莲(Gish Jen)写了一篇名为《邓肯在中国教英语》短篇小说;2002年,中国女作家徐坤写下了《一个老外在中国》——她们一个从外国人的视角看中国,一个从中国人的角度看外国,跨越时间与空间达成了一场关于身份与文化的对话,“其实,《一个老外在中国》是《邓肯在中国教英语》的续集,从《邓肯》到《一个老外》再到今天,如果有人把现代社会这一段写出来续上,那就是从美国梦到中国梦的过程了”,徐坤说。
昨晚,两位女作家作客上海图书馆,以“相遇在地球村”为主题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对话:从这两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说入手,直谈到美国梦与中国梦的“交汇”。
外国人V.S.中国人
“所有学生都来我家看冰箱”
任璧莲的母亲是上海人,父亲是浙江宜兴人。她的父亲是一名水利专家,在上世纪40年代中期被派往美国商谈合作事宜,因战事正酣,他无法穿越太平洋去到美国,便向西一路经由印度、欧洲、大西洋辗转前往,等他踏上美洲,战争已经结束了。1949年,她的父母曾想回国,但根据当时美国政府与国民党签订的协议,他们不被放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生了一个不会讲汉语的孩子。”
1980年,对商业完全没兴趣的任璧莲中断了在斯坦福商学院的学习,到山东济南的一所煤炭学院教英语,在某种程度上,她自己便是那个在小说里教矿工学英语的“邓肯”。在小说《邓肯在中国教英语》里,一事无成的美籍华裔邓肯在37岁那年看了博物馆的宋代瓷器展,被深深吸引,为了追求宋代儒生生活,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发现80年代初期现实的中国,是围着一个面包盒大小的烧炭取暖炉嗑瓜子的贫穷之地,与宋朝瓷器毫不沾边。邓肯作为”外国专家“拥有整个学校第一个浴缸和坐便器,经常有人来他的宿舍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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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同样被人们称为“外国专家”的任璧莲觉得尴尬,她觉得自己并非什么“专家”,只不过会讲英语而已。“只有那么一次,我觉得自己是真的‘专家’”,任璧莲说,“在1981年,全中国都没有几台冰箱,我的冰箱是那片地方唯一的一台。所有的学生都来我家里看冰箱。一个学生指着冰箱里的塑料格子问‘这是做什么的’,我说‘放鸡蛋的’,他们觉得很惊奇。”
《邓肯》一文收录在短篇小说集《谁是爱尔兰人》里,在这本书的前言中,任璧莲写道:“严格来说,这个小说集里的故事不带有自传性质。那些故事里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在我的真实生活里并没有发生过,故事里的人物也不是现实中真实的人。”然而,毫无疑问,她第二代移民的身份、家族历史以及身份与文化认知的冲突一直是她的重要创作主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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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梦V.S.中国梦
“中国梦也是中国文学的一部分吗?”
在徐坤看来,在21世纪,“中国人对美国已经没有那么仰视了”,外国人在中国所面临的处境也已完全不同,所以才有了《一个老外在中国》的“续集”。在这部小说里,加拿大外教尼尔斯在80年代的中国拿着三千块的工资,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和女同学的疯狂追求;20年后他再回中国,月入三千只是中国的普通收入水平,也没有学生像当年那般崇拜他了。徐坤说,“80年代大家都特别想去美国,很多人把去美国当做自己的‘美国梦’。如今出国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很多年轻人出去见见世面,还是回国工作。之前有谭恩美的《喜福会》和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纽约》,今天的新生代作家没人再写出国梦了,电视剧也没有这些内容了。社会发展了,每代人的梦想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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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璧莲的长篇小说《典型的美国人》里,三位主人公在19世纪40年代前往美国追梦,“他们有着不同的‘美国梦’,有的寻找机会,有的寻找爱情。在每个美国移民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美国梦。美国梦可能不是多么现实的东西,可它让人们实现自己的价值。”任璧莲解释道。
她并不确定人们提起中国梦时,所指的内容是什么,“是经济更富裕一点吗?生活得比父辈更好一点吗?如果这是中国梦的话,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徐坤说,“官方地讲,中国梦就是大力提高生产力,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现实地讲,对于个体而言,就是每个人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任璧莲对这个说法感到好奇,“美国梦自始至终都是美国文学的重要母题,美国梦不是关于如何讨生活的,而是实现精神层面的一些东西,那么中国梦也是中国文学的一部分吗?相比五十年前,如今的‘中国梦’是否更受文学青睐了呢?”徐坤为其解释说,“中国梦一直以来就是中国的文学母题之一,现在通过政治概念提出来,更凸显了它的意义,中国梦一直萦绕在中国作家的心中。不过,无论是哪国梦,在人类内心深处的追求上是最终交汇的。”
此外,任璧莲还提到自己是莫言的忠粉,她认为莫言十分善于书写中国社会的嬗变,他的小说“非常动人,有现实的流动感,并且擅长以喜剧手法书写悲剧故事,抓住了中国现实生活中的讽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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