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16日的傍晚,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不平静。
一方面,一向以疑欧政治立场闻名的总理欧尔班正式在多瑙河畔的国会大厦宣誓连任第五届总理;另一方面,欧盟外长峰会再度未能就对俄制裁问题取得进展,其中匈牙利外长西雅尔多(Szijjártó Péter)再次拒绝支持对俄罗斯实施石油禁运,并表示“匈牙利不会(在欧盟理事会)投票支持这一方案,因为匈牙利人民不能为(乌克兰)战争付出代价”。
西雅尔多强硬立场的底气无疑来自第四次连任的欧尔班的支持。
欧尔班所属的右翼政党青民盟(FIDESZ)在4月3日大选中再次大获全胜。长期以来被欧盟其他国家冠以“亲俄”、“疑欧”和“民粹”帽子的欧尔班在16日晚间的就职讲话中重申了对欧盟的质疑,并表示俄乌冲突本不该发生,欧洲没有办法管理和终止这场冲突,对俄制裁也不会达到预期目标。
在内政方面,欧尔班强调:“我们相信欧洲的基督教文明基础,但是欧盟已经放弃(该基础)”。欧尔班所批评的依然是欧盟多数国家相对开放的移民政策,并表示“性别疯狂和欧洲人口大替换计划是自杀性的试验”,而欧洲除了要面对可能的经济衰退、能源危机和新冠疫情之外,还将应对“再起的西方世界自我毁灭的浪潮”。
虽然匈牙利在此前欧盟对俄的五轮制裁中都投下了赞成票,但始终持怀疑态度并警告能源禁运是匈牙利的红线。而在3月底俄罗斯要求欧盟各国必须以卢布支付天然气合同时,匈牙利亦在4月7日率先妥协。
不过,匈牙利真正疑欧、亲俄立场其实多停于口头和外交辞令。
真正令欧尔班和匈外长西雅尔多感兴趣的,或许是如何能够从布鲁塞尔方面拿到更多的援助资金。
欧尔班在上月赢得大选之后,第一时间便与俄罗斯划清界限,并表示自己与俄罗斯处于“敌对关系”。在16日的就职演讲中,他同时强调未来十年内继续留在欧盟符合匈牙利国家利益。
外长西雅尔多更是在芬兰和瑞典希望加入北约之后,进一步推进欧盟东扩,并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要求欧盟尽快将西巴尔干诸国纳入版图:“如果由我们来决定的话,塞尔维亚昨天就应该加入欧盟”,并配上一张与塞尔维亚外长的合影。
至于对俄石油禁运问题,欧尔班表示本届政府将集中精力发展太阳能、核电等清洁能源,未来油气管道将通过巴尔干半岛而非乌克兰,以便寻找俄罗斯油气的替代品。
在外长西雅尔多的讲话中,匈牙利借机“敲竹杠”则更加明显。
西雅尔多在周一的讲话中甚至直接开出了账单:“(对俄石油禁令)将导致匈牙利国内价格上涨50%至60%,匈牙利需要等待一个(欧盟)的解决方案,以资助新基建的投资和价格补贴,总成本大约为150亿至180亿欧元”。
西雅尔多认为获得匈牙利同意的唯一途径,是对俄石油禁令应当仅适用于海上石油运输,而匈牙利并没有一寸的海岸线。
毫无可能得到其他欧盟国家谅解的该条件的“醉翁之意”其实在于,匈牙利希望获得(部分)输油管线的豁免权。目前,匈牙利石油消耗量的65%来自俄罗斯的友谊(Druzhba)输油管道。
根据布鲁塞尔方面的草案,欧盟对俄石油禁令将在今年年底生效,而对俄罗斯石油依赖严重的匈牙利和斯洛伐克则被允许继续进口俄罗斯石油直至2024年底。
欧盟27国之中,斯洛伐克、芬兰、立陶宛、波兰对俄罗斯石油的依赖最深,俄罗斯进口石油在2020年分别占到这些国家所需石油的100%、84%、73%以及72%。匈牙利对俄61%的石油依赖度虽然较深,但反对石油禁令的立场却比其他国家更加坚定,其中的关键在于匈牙利畸形的产业结构。
自从加入欧盟以来,匈牙利并形成了以接纳德国外溢工业为主、以重工业为主的产业结构。匈牙利的第二产业在GDP中占比高达24.7%,远高于法国为代表的老牌发达国家(工业的GDP占比仅为16.5%)。
在苏联时代发展起来的匈牙利本土强势产业,例如纺织工业与食品工业的地位在欧盟时代迅速被冶金、机械、钢铁等高能耗产业取代。其中以德资为主导的汽车品牌纷纷在匈牙利建设生产基地,使得汽车产业成为匈牙利目前最重要的支柱产业,占到制造业总产值的三分之一,虽然匈牙利无法掌握德国企业的核心技术。目前匈牙利出口的五分之一来自汽车制造产业。
满足于“欧盟加工厂”的匈牙利因此始终无法摆脱对能源的大量需求。匈牙利近半能源消耗依赖进口,石油和天然气的四分之三依赖俄罗斯。更令匈牙利难以坚持进行能源转型的原因在于,巨型企业匈牙利油气工业股份公司MOL集团的存在。
活跃在石油开采、精炼、化工一整条产业链上的MOL集团虽勉强挤入全球500强企业名录,但却是东欧各国中最大企业之一,并在布达佩斯证交所BUX指数构成之中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权重。
MOL集团的财务数据显示,该集团营收高达120亿美元,几乎占据了匈牙利1550亿美元GDP的8%。
MOL集团早在4月初就对当地媒体《今日匈牙利》表示,集团虽然能迅速从其他国家采购原油,但其大部分炼油厂专为俄罗斯乌拉尔开采的特定石油而设计。若需要100%的使用以阿拉伯轻油为代表的替代石油,集团需要2至4年时间才能恢复产能。
外长西雅尔多于5月初就表示,欧盟对俄石油禁令一旦生效,将对匈牙利经济造成破坏,布达佩斯方面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匈牙利民族十年以来的努力成果。
匈牙利借着对俄制裁契机要求欧盟支付更多援助的行为也遭到了多个成员国的批评。例如同样对俄罗斯石油依存度达73%的立陶宛外长兰茨贝吉斯(Gabrielius Landsbergis)就表示“欧盟正成为某一个成员国的人质”。而一向厌恶俄罗斯的波兰与部分中欧国家已经宣布中断与匈牙利的部长级会谈,波兰副总理卡钦斯基此前就表示,波兰无法与匈牙利像过去那样继续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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