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动脉网
近年来,在诊所政策导向、市场需求等的促使下,以规范化、连锁化为特征的新型诊所出现,逐步改变过去个体诊所诊疗水平低、管理落后甚至不规范的行业局面。
一些新型诊所由医生创业开办,其中,部分已在社交平台上积累了大量粉丝的医生也投身其中。新型诊所从服务理念、经营模式、潜在受众群体来看,具有较大的市场空间,自然而然成为明星投资机构、互联网大厂的青睐对象。
网红医生创业、明星机构投资等要素,直接造就了一批备受关注的明星诊所。
如今,明星诊所们现状如何?是否仍和当年一样意气风发?动脉网进行了多方打探和访谈。
(注:本文探讨的诊所特指围绕疾病诊疗开展业务的全科或专科新型诊所,不含口腔、眼科和医美等消费类诊所)
消失与整合
动脉网蛋壳研究院曾在《2018年新型诊所经营报告》中,对超过200家不同类型的诊所进行数据收集。当时的调研对象,就有不少明星诊所。
不过,时隔几年后再次翻阅当年的调研名单可以发现:其中4家经营主体已被注销,还有的已经历了并购整合或品牌名变更。
就在2022年5月,一家知名儿科连锁诊所刚刚被一家消费领域的上市公司收购。收购完成后,诊所业务将与该上市公司旗下现有儿童医疗健康服务进行互补协同,或直接形成上下游客户转化。据该上市公司发布的公告显示,此次收购儿科诊所并增资后,将持有诊所68.19%的股权,而诊所创始人的股权相应减少。同时,诊所经营主体的董事长将由上市公司方委派的董事担任。
盈利模式探索难,新型诊所的发展之路必定不会一帆风顺;寻求并购、引入资金和资源,出让股份甚至实控权,这对创始人来说,不失为一条将创业心血继续运营下去的出路。
“目前为止,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新型诊所除了那些位置极好、口碑极好、技术极好的之外,过得很舒适的并不多。”川派医生集团创始人王俊这样总结。
王俊经营的诊所也不例外。川派医生集团成立于2016年,在成都开设了疼痛诊疗机构,经营几年后,增长未见明显起色。
“亏得像傻子!”王俊虽未透露亏损的具体数额,但这样自嘲了一句。当时,经营主要面临两大问题:第一,对人的依赖过重,大部分成本付给医生和技师,钱给少了会流失人才,给多了诊所又没有足够的利润空间;第二,行业门槛低,从地摊到养生馆,都在做疼痛,客户分流严重。
为了及时止损,2021年,王俊将疼痛业务重组给了温度医生集团,仅担任小股东;此后,温度医生集团计划对疼痛业务进行升级迭代。
新型诊所的愿景是美好的,但并不能解决一些现实问题。
最关键的现实问题当然是疫情冲击。疫情暴发期间,诊所大面积停诊;疫情处于稳定期时,诊所一度受到不能接诊发热患者的限制,这些都直接导致了直接患者流失和收入损失。
内科、儿科等的常见病曾在诊所中贡献了较大部分的收入。不过,受疫情影响,大众的疾病防护意识、健康意识加强,戴口罩、勤洗手等防护措施成为常态,一些常见病、尤其是传染病的发病人数减少。以中国疾控中心公布的传染病数据为例,2020年疫情以来,流感、流行性腮腺炎、手足口病等常见传染病发病数都有所降低,使得诊所收入主力受到撼动。
部分常见传染病的发病数,数据来源:中国疾控中心
其次,新型诊所仍处于发展初期,尚未形成可持续的商业模式,也未获得足够稳定的客户群,抗风险能力低。
最后,部分明星诊所是医生创业,有的医生在社交平台上积累了较高人气,但开诊所办医与流量变现是两回事。同时,医生不一定都擅长企业经营,在体制内只需专心看病做学术,而转型做创业者、管理者之后,需要顾及方方面面。又或者,一些医生的想法也较为“单纯”、理想化。
“过去总认为医生的价值就是钻研高精尖,医生创业也应该如此。”王俊坦言,当自己在某些领域取得一定成绩之后,就认为自己了不起,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自己更专注这个领域而已,并不是比别人牛;而且再高超的技术如果只是叫好不叫座,也失去了意义。“总的来说,医生容易沉浸在‘自嗨’的情绪里。”
转型与重生
转型,是诊所面临困境考虑的出路之一。
王俊在总结自己办疼痛诊所时的财务状况是“收入项单一,支出项繁多”。
这也是诊所面临的普遍现状:人力支出、房屋租金和水电支出、药品耗材支出、设备租赁或折旧损耗……而收入主要来自诊费和药品、常规检验检查,在患者量有限甚至下降的情况下,收入自然难以实现突破。此外,连锁诊所在跨区域扩张过程中,涉及标准化的问题,还涉及如何进行本土化适应。
面对千头万绪,川派医生集团选择了整体转型。
王俊在与重庆昱博士儿科交流的过程中,发现生长发育是儿科诊所财务表现较好的服务,打算将其作为转型方向。
但转型也并不容易。在正式拍板之前,王俊用几个月时间在全国做了一次市场调研;2021年10月,又和公司管理层用了3天时间来做战略讨论。决定转型后,再进行了一次全国范围内的诊所调研。两次调研走了10多个省份不同类型的城市。
最终,王俊将此前to C的疼痛服务转型至 to B的身高管理服务,帮各地医疗机构解决人才供应链和产品供应链。
“目前,我们在广西、江苏和安徽等地合作诊所30多家。”王俊介绍,今年预计的收入相当于过去5年的总收入。“公司目前12个人,收入项更丰富了,支出项更单一了,和之前恰恰相反。”
当然,推翻曾经的经营模式、彻底从头做起的,始终占少数,这无论对创始人还是投资者来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对于股东多、门店多的诊所而言,更是如此,几乎不太可能整体转型。因此,更多诊所还是在现有业务基础上,进行更积极的创新与尝试。
思考与坚持
面对内外部各种制约因素,如何创新和尝试?一些诊所的做法或许可以参考。
比如,变被动接诊为主动干预。
“以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队,看不完的病人,现在少了许多。”吕医生连锁诊所的创始人吕奉平感慨道。
面对现状,吕医生诊所决定进行精细化管理,包括对历年沉淀的数据进行二次“开发”,将诊中治疗延伸至诊前预防和诊后管理。目前,吕医生旗下总计有31家诊所,一年服务约20万患者。
慢病诊疗和管理也是诊所常见服务项目之一。对不少慢病患者来说,“久病成良医”会成为一种自信,很多时候复诊目的仅仅是开药。不过,慢病不等于病情不会发生变化,定期检查或监测,了解疾病进展,也必不可少。
吕医生诊所参考患者就诊频率、疾病状态、关键检查指标等,做定向的关注、电话提醒和管理。同时,诊所与四川省第五人民医院、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锦欣妇幼医院、美年大健康、金域医学等建立了转诊合作,满足患者对专科疾病进一步诊疗或检查检验的需求。
“一个患者因幽门螺杆菌感染患慢性胃炎,吃药一段时间后,检测指标显示幽门螺杆菌抑制效果不太好,我们建议他再去医院做个胃肠镜检查,结果发现了早期肿瘤。”吕奉平举例称,及时和必要的检查,对早诊早治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种方式将变动接诊转变为主动干预,既有利于为患者解决健康和疾病问题,也有助于挖掘客户价值。事实上,在分级诊疗体系中,基层首诊原本就是疾病诊疗的第一道关口。
在一系列措施下,尽管吕医生诊所患者数量减少,但医护人员拿出更多时间和精力来服务单个患者,服务内容更广泛,患者依从性更好了。“整体上看,我们也可以勉强维持。”吕奉平表示。
再比如,挖掘互联网付费渠道。
2020年疫情暴发,许多医疗机构意识到线上服务的重要性,一时之间,纷纷启用线上问诊平台、微信群等工具。当时的线上咨询以免费或较低的收费为主,主要在于维系与患者之间的联系,尽可能减少患者流失。
在此之后,随着线上服务流程更加流畅,患者也在一定程度上养成了使用习惯,线上服务项目逐步由免费变为收费,或由象征性的低收费变为更能体现医生价值的价格。
早在2020年疫情时,张强医生就已意识到突破隔离限制的重要性,着手建立空中门诊。2021年2月、8月,他创办的思俊外科诊所分别推出静脉曲张空中门诊、静脉血栓空中门诊。
尽管静脉病并不像内科、儿科等领域一样存在患者数的减少,以张强在静脉病领域的名气,他对患者的吸引力也并未降低,但疫情阻隔确实成为患者就医的难题,自然也会影响收入,空中门诊成为破题方法之一。
不同于以复诊开方为主的互联网诊疗,张强医生的空中门诊主要提供视频咨询,在视频中了解和观察患者病情,并给出相应建议;解决术前沟通、术后康复管理问题。
“今年上海疫情之前,空中门诊的服务量已占我们整体门诊量的20%。”张强介绍,疫情期间,由于上海门诊停诊,当地医生也无法离开上海到其他城市接诊和手术,空中门诊发挥了巨大作用。
空中门诊的咨询费为288元一次,可提供30分钟的视频咨询。在便利患者的同时,也弥补了收入损失,并尽可能根据患者病情严重程度,安排疫情之后的手术。
从目前各类诊所的线上服务收费情况来看,全科线上咨询或复诊收费相对较低,专科类咨询费用普遍在数十元至数百元不等。同时,“互联网+”的服务类型更加丰富,一些医护资源相对充足的连锁机构,还可提供多种“互联网+”护理服务,包括打针、采血、PICC护理、雾化、伤口换药等,单次服务在数百元至上千元,这些也是创新服务模式、增加收入来源的方法。
此外,还可优化诊所选址。
2021年,吕医生诊所关停了几家于2018年前后注册的门店,这些门店主要开在新的住宅区、产业园,而这些区域的居民入住率或企业入驻率未达到预期。关店的同时,也在开新店,进行选址优化。2020年-2021年,吕医生在成都高新区、天府新区新开了两家诊所,同时也有几家在筹建中;业务拓展计划未改变,将脚步放慢。
这些年,吕奉平对诊所选址有了新的思考:并非所有居住区都适合开诊所,诊所也不都开在居民区。目前,吕医生大多诊所位于IT类创新园区、写字楼集中区域。“这些地方以白领为主,接受新事物更快,为服务付费的意愿更强。”
相应地,吕医生诊所也为这些更愿意接受新事物的群体匹配了相应的服务。年轻人压力大,容易出现睡眠、情绪等问题,吕医生诊所就尝试开拓情绪疏导、睡眠管理类服务。
人流量是诊所选址考虑的第一要素,人群特征也是关键参考因素,需要根据诊所定位来衡量选址的匹配程度。
展望与期待
诊所消失、转型以及遭遇困境,就意味着行业“不香”了吗?其实不然。
据企查查数据显示,在全国范围内,每年都会有数千家至上万家诊所注销。从2018年至2021年,每年注销的诊所数量甚至在逐渐减少,从10194家减少至6505家。
而从历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的数据来看,非公立诊所数量在整体上升,即使是2020年受到疫情影响,诊所数量依然高于前几年。
非公立诊所数量,数据来源:历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
增长态势并未改变,只是行业一直在曲折中前进。
“全科诊所是社区流量入口。”吕奉平表示,尽管创业并非一帆风顺,但她仍然相信基层有着广阔的市场,居民对基本医疗和健康管理的需求一直都会存在。“关键在于切实解决患者问题,获得他们的信任感,让他们有安全感。”
《“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指出,健康服务业总规模从2020年的8万亿元增长到2030年的16万亿。在王俊看来,无论是诊所还是民营医院,未来一定是以健康需求为导向。“从严肃医疗的服务模型、支付模型来看,已有的8万亿增长有限。另外8万亿怎么来?从宏观层面判断,就是以健康为导向、以自费为主的需求;医生的价值也可以是满足大众对健康和更好生活的需求。”
事实上,诊所不能局限于疾病诊疗本身,而是围绕家庭健康、特定人群健康、职业健康等等做文章,拓展服务边界,这几乎已成为行业共识。未来,诊所的服务类型、收入来源将更加多元。
当然,行业发展虽有波折,但已有固生堂成为上市“代表”,后来者又会是谁?漫漫征途之后,答案自会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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