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钱伯彦

格林尼治时间7月7日12时半，英国首相约翰逊在唐宁街10号首相官邸发表讲话，正式宣布辞去保守党领袖一职。

由于首相在惯例上由执政党领袖担任，宣布辞去保守党领袖的约翰逊，虽然在辞职演讲中希望继续保留相位直至保守党选出新领袖，但是在外界与党内的巨大压力下，他的白厅时光已进入最后倒计时。

在约翰逊宣布辞职之后，此前因逼宫约翰逊而支离破碎的英国内阁一次性宣布了12名新大臣人选。在当天下午的内阁会议上，约翰逊与新内阁达成协议，他将以看守首相身份继续领导新内阁。

最大的反对党工党则坚持要求约翰逊立即辞去首相职位，并表示将继续尝试推动针对约翰逊不信任投票。

与此同时，约翰逊在内阁会议上表示重大财政决定将留给下任首相裁决，看守首相领导下的新内阁不会寻求实施新政策。

对于经济增速与通胀幅度已处于G7垫底的英国而言，预计仍将持续至少两个月的政治混乱无疑将继续施压该国经济。

众叛亲离：再见鲍里斯

“我的朋友们，没有人是不可或缺的。”

虽然在10分钟的演讲中添加了大量“本届政府令人感到无比自豪”的政绩，以及对英国运转良好的政治体制的褒奖，甚至全文未出现“辞职”这个关键词，但是故作显得云淡风轻的约翰逊事实上在过去48小时里曾进行着无果的困兽之斗。

两天前的夜间，在保守党副党鞭平彻（Chris Pincher）性骚扰丑闻发酵之后，财政大臣苏纳克（Rishi Sunak）与卫生大臣贾维德（Sajid Javid）两名重要阁员的辞职拉开了保守党党内对约翰逊的总攻序幕。

当天约翰逊迅速作出反应，一方面任命了包括扎哈维（Nadhim Zahawi）与多内兰（Michelle Donelan）在内的三位新大臣，另一方面在下院试图通过减税一揽子经济措施以重新凝聚人心。

6日，住房大臣戈夫（Michael Gove）和内政大臣帕特尔（Priti Patel）刻意在下院的首相问答环节（即PMQs）中拒绝出席，与约翰逊划清界限。当天，儿童与家庭大臣昆斯（Will Quince）与就业大臣戴维斯（Mims Davies）宣布辞职。在夜间前往白厅劝诫约翰逊辞职无果之后，住房大臣戈夫亦被约翰逊原地解职。

7日当天上午，内阁的辞职潮仍在继续。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刘易斯（Brandon Lewis）、教育大臣海因兹（Damian Hinds）以及上任仅一天的教育大臣多内兰宣布辞职。根据英国天空新闻的统计，两天之内已有57名政府高层官员辞职。

甚至于唐宁街10号的“首席捕鼠官”、英国第一猫拉里的官方社交账号上都出现了“我已经无法与约翰逊共处一室，我俩得有一个走人”的动态。

2019年约翰逊率保守党在大选之中大获全胜、并将最大对手工党的支持率压缩至1935年以来新低，这位前伦敦市长迎来了仕途巅峰。但仅仅3年后，他已众叛亲离。

约翰逊的下坡路开始于去年6月的“派对门”。彼时约翰逊以身试法，违反了新冠管理条例，并最终被警察处以50英镑的罚款，这也是英国历史上第一次在任首相吃到警察罚单。“派对门”的持续发酵，叠加英国国内通胀数字不断上升、英欧因北爱尔兰问题面临贸易战，以及苏格兰再度要求进行独立公投等问题都使得约翰逊面临着党内外的巨大政治压力。

今年6月初，在54名保守党议员向党内1922委员会书面表达了对约翰逊的不信任后，1922委员会于6月6日正式发起针对约翰逊的不信任投票。虽然约翰逊以211票支持、148票反对涉险过关，但是6月24日保守党在两次议会补选中败给工党和自民党并丢失两个议席后，要求约翰逊下台的声音再度高涨，而约翰逊在此前任命副党鞭平彻究竟是否进行过背调这一桩“不大不小”的事件，就此成为了压垮约翰逊的最后一根稻草。

逼宫之后，谁将接过相位？

约翰逊的时代虽然即将落幕，但是正如约翰逊本人在辞职演讲中开宗明义提到的，“现在就应该开始选举新领袖的进程，时间表将在下周正式公布”。

与前任首相特蕾莎·梅下台时相对明朗的党内形势不同，目前保守党并没有一位公认的党首候选人。虽然名单有十余人之长，但是根据保守党博客网站ConservativeHome以及英国广播公司联合民调公司YouGov的调查显示，国防大臣华莱士（Ben Wallace）、前国防大臣莫当特（Penny Mordaunt）、刚刚辞职的财政大臣苏纳克、外交大臣特拉斯（Elizabeth Truss）等均为有力竞争者。

其中前财政大臣苏纳克出身印度裔家庭，拥有牛津大学、斯坦福大学等学历加身并在金融业从业多年。自2020年初掌管财政大权之后，苏纳克就凭借俊朗形象、口才，以及一系列经济刺激措施与纾困计划攒足了政治资本。今年俄乌冲突引发国际能源危机后，苏纳克又主导了英国燃油税减免等措施。苏纳克本人又是此次逼宫约翰逊的第一人。

不过，苏纳克与约翰逊一样有着派对门的黑历史，苏纳克的富豪妻子一直以来都饱受偷税漏税质疑。其任内的燃油税减免事实上并未改善英国面临的通胀压力，该国超过9%的通胀率依然是七国集团中最差。

不同于苏纳克，前国防大臣莫当特则是经历了卡梅伦、特蕾莎·梅与约翰逊时代的资深政治家，先后担任过妇女与平等大臣、国际发展大臣、国防大臣等多个部长级职务。她与大多数保守党政客不同，在当年脱欧公投之前就明确过对欧盟的怀疑态度，并强调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莫当特在从政之前曾经为美国前总统布什竞选团队工作过。

此外，刚刚被约翰逊任命为苏纳克继任者的扎哈维同样呼声较高。扎哈维出身伊拉克裔家庭，直至2010年方进入政治舞台。10年后，身为卫生部副大臣的扎哈维因负责研发、推广新冠疫苗而得到广泛关注。虽然英国的阿斯利康疫苗在海峡对岸的欧盟引起诸多争议，但是英国快速的疫苗接种进度无疑是扎哈维最大的政治资本，扎哈维也在接种接近尾声之后的去年9月获得教育大臣一职。

另一个有力的竞争者是外交大臣特拉斯。特拉斯与莫当特类似，同样是经历了卡梅伦、特蕾莎·梅与约翰逊三朝的资深高官，其担任部长级职位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2014年。除了现正担任外交大臣一职外，她还在2017年担任过司法大臣兼大法官，这也是1253年普罗旺斯的埃莉诺之后英国近千年历史上第二次迎来女性大法官。

相比于之前四位候选人，一惯低调的国防大臣华莱士在两份民调之中均位列榜首，目前来是一匹最大黑马。

华莱士出身军人家庭，本人有过皇家苏格兰龙骑兵卫队以及禁卫军下辖苏格兰卫队的服役经历，并在与爱尔兰共和军的军事冲突中立下战功。华莱士自1999年起在苏格兰开启政治生涯，并最终于2019年开始担任国防大臣至今。

凭借在阿富汗撤军行动以及乌克兰冲突中低调但专业能力过硬的表现，华莱士在处理具体事务上广受好评。华莱士本人因甚少参与党内政治内耗的个性也被视为保守党的稳定器。即便是在过去两天之内的辞职逼宫潮中，华莱士也没有选择抛弃国防部的职责，而仅仅是在形势已经明朗的7日上午通过社交媒体建议约翰逊辞职。

由于目前仍由保守党执政，在不触发提前大选的前提下，最终问鼎保守党领袖的竞争者将自动晋升下任英国首相。根据保守党的惯例，党领袖选举的时间表和具体事务将由1922委员会负责，一般而言选举将在夏季举行。

在新党首确定之后，保守党将于每年10月举行全国党代会并正式移交党领袖权力，这也意味着新任首相预计将于10月正式觐见女王。

权力空档：新内阁与看守首相

由于10月距今仍有将近三个月空窗期，因此约翰逊在辞职讲话中表达了希望继续担任首相直至保守党选举出新党首。尽管辞去党领袖的首相象征性地留任数月早已是惯例，但是约翰逊的留任希望并非没有反对声。

工党党首斯塔默（Keir Starmer）坚持要求约翰逊立即辞职，并表示将继续尝试推动针对约翰逊不信任投票。约翰逊此前的盟友、英国脱欧的重要推手卡明斯（Dominic Cummings）同样要求保守党需要立即将约翰逊赶走。前保守党籍首相约翰·梅杰爵士也表示，约翰逊继续在任三个月“不明智”，并要求副首相拉布（Dominic Raab）可以暂时接任首相一职。

根据英国广播公司的报道，已经有部分保守党议员致信1922委员会，要求将党领袖选举进度表大幅度提前，并争取在数周时间之内完成交接。

外界要求约翰逊即刻辞职的一个重要考量，在于担忧他在面临辞职潮之后已经无力组建新内阁。一个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教育大臣在三天之内换了三次人选。

不过，格林威治时间当天20时25分，唐宁街10号最终仍然艰难但成功地组建了新内阁，并一次性任命了12名新大臣。其中最为讽刺的便是刚刚辞职不足24小时的儿童与家庭大臣昆斯又以教育大臣的身份回归内阁。

威尔士事务大臣巴克兰（Robert Buckland）在新内阁首次会议结束后表示，约翰逊已经与内阁达成一致，将以看守首相的身份继续留任至新党首产生。同时，约翰逊在内阁会议上表示重大财政决定将留给下任首相裁决，看守首相领导下的新内阁不会寻求实施新政策。

G7垫底，英国经济急需刺激

约翰逊与内阁的君子协定虽然为其保住了留任的机会，但是对于已经在G7垫底的英国经济形势而言，长达三个月的政策“冻结”期并不有利。

虽然约翰逊在辞职讲话之中提到“我们将成为欧洲最繁荣的国家”，但这无疑不是事实。

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该国3月与4月的消费者价格指数分别为7.0%与9.0%，4月数据直接刷新了1982年以来的纪录，明显高于美国4月增幅和欧盟同期的增速。率先进入通胀9时代的英国，也是G7中物价上涨最快的国家。

导致英国在物价控制方面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的主要原因包括，应对能源危机不力、脱欧后遗症、英镑暴跌以及劳动力短缺等。

根据英格兰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的预测，通胀率将在未来数月时间内持续维持在9%以上，并将在10月因能源价格半年期结算而进一步上升至11%以上。

比欧元区和美国更巨大的通胀压力，也给英国经济增长率带来了额外的负面影响。

英国国家统计局6月14日公布的数据显示，该国4月国内生产总值环比下降0.3%，继3月环比下跌0.1%之后形势进一步恶化。根据英格兰银行的预测，英国二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将整体环比下滑0.3%，远逊色于欧元区和美国二季度预计0.3%和0.8%的环比增幅。该国的GfK消费者信心指数也在5月下跌至2008年经济危机时期水平，而4月的3.8%的失业率预计也将在三年之内攀升至5.5%。根据经合组织的最新预测，英国今年的经济增长将归零，为G7表现最差者。

英格兰银行早在去年12月16日就率先于主要发达经济体中开启了加息周期，之后又分别于今年2月3日、3月17日和5月5日一共宣布四次加息。但疲弱的经济数据也限制了英格兰银行明确制定下一步加息时间表的操作空间。根据英格兰银行的日程表，该行将在今年的8月4日、9月15日、11月3日与12月15日召开四次议息会议。

在约翰逊确认辞去保守党领袖一职之后，市场表现较为积极，英镑兑美元出现小幅上涨至1美元兑1.2英镑。富时100指数于7日同样上涨1.14%至7189点，表现略好于上涨1.12%的道琼斯指数，但仍略微逊色于德国DAX指数和法国CAC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