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半个月,多起恶性袭击事件在欧洲发生。它们之间有哪些共性又有哪些不同?我们该如何重新审视 “独狼”袭击及可能的应对方案?
7月14日是法国国庆日当天,在法国南部城市尼斯,31岁的突尼斯裔法国人穆罕默德·拉胡瓦杰·布哈勒(Mohamed Lahouaiej Bouhlel)驾驶一辆大货车冲向人群,造成84人死亡,后被警方击毙。恐怖组织伊斯兰国宣布对此负责。
随后,一向安全系数较高的德国在一周内连续发生四起恶性袭击事件。
7月18日在德国南部城市维尔兹堡,一名17岁的阿富汗难民持刀具和斧头在火车上袭击乘客。伊斯兰国随后宣称袭击者是一名“圣战士”。
7月22日,一名伊朗和德国双重国籍的18岁男子阿里·戴维·桑波里 (Ali David Sonboly)持枪在德国第三大城市慕尼黑的一家购物中心袭击路人,造成9人死亡,20多人受伤。事后慕尼黑警方宣布未发现袭击者与伊斯兰国有直接关联,但确认其有精神疾病,而此次案件可能是受到挪威一名极右翼杀手的启发。
7月24日,德国巴伐利亚州安斯巴赫一间餐馆发生自杀式爆炸,造成10人受伤,引爆炸弹者死亡。肇事者为一名申请庇护但遭到拒绝、即将遣返保加利亚的叙利亚难民。调查显示这名27岁的难民曾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但并无可靠证据显示其与伊斯兰国有直接关联。也是当天,在罗伊特林根市街头一名叙利亚难民砍死一名孕妇并砍伤一男一女,警方推测这起案件单纯是凶手情绪失控。
表面上看,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似乎有一些共同特点——思想或情绪极端的个人袭击者,准备和实施袭击的过程由个人完成,与有组织协助的集团式恶性犯罪事件不同,它也被视作广义上的“独狼”袭击。
“独狼”袭击的频繁发生,让整个欧洲陷入反思。按照传统的范式,首先应当为案件“合并同类项”,针对不同类别的袭击对症下药寻找解决方法。而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它们是否属于恐怖主义的范畴。如果是恐怖主义,那么就要从反恐的策略上着手;如果是精神障碍犯罪,那么就要从社会和心理关怀层面上解决。
然而,最近这几起案件似乎让人们很难在短期内做出非常清晰的界定,因为恐怖主义本身就不是一个有统一标准的概念。恐怖主义专家沃尔特·拉奎尔(Walter Laqueur)曾说过:“没有一个定义能够涵盖所有曾经在历史上发生的各种类型恐怖主义。”
比如,美国联邦调查局采用的定义是:“非法使用武力或暴力对抗平民或财产,为了促成一个社会或政治上的目标去恐吓或威胁政府。”欧盟委员会对欧洲范围内恐怖主义做出的界定是:“个人或组织故意针对一个或多个国家,或针对被侵犯的国家机构和人民,进行威胁,严重破坏甚至摧毁政治、经济和社会组织及其建筑物的行为”。
美国罗斯福大学刑法和反恐专项研究员娜塔莉亚·戈里察(Natalia Galica)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称:“不同的机构对于恐怖袭击有不同的定义,而各个概念中共通的必要条件是实施袭击的动机——通常是受某种意识形态的支配,比如宗教或者政治观点,而其行为可能使每一个平常人成为暴力的目标,因此在社会上造成恐慌。”
如果将动机视为恐怖主义辨识中非常重要的因素,也会带来很多争论,因为袭击动机经常扑朔迷离。特别是“独狼”事件没有恐怖组织的直接策划和协助,很难有确凿的证据(即便有一些行凶者高喊圣战口号)来证明罪犯的真实动机。
以慕尼黑枪击案为例,袭击者桑波里是一名伊朗后裔,有伊斯兰的背景;在一段社交网络视频中显示,他生活在德国救济金接济的地区;他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因此很可能折射出的是移民后代在融入中产生的问题;事后调查还显示,他有接受精神疾病治疗的历史,同时还崇拜挪威极右翼杀手布雷维克,因此选择在该枪击案发生五周年之日行凶……
每次袭击事件发生之后,官方以及媒体总是很急切地为事件贴上非黑即白的标签:恐怖袭击或者不是。然而在调查还没有彻底完成,每天都有进展的情况下,这些案件是否是恐怖袭击,甚至是否是“独狼”袭击,都很难立刻下结论。
比如,尼斯案件最初被认定是单枪匹马作案,而事后调查发现疑有多人协同,这意味着其可能并非“独狼”。再比如,一旦有证据被证明行凶者与已成体系的恐怖组织有关联,一些原本单纯的精神障碍犯罪就可能会上升成为涉恐案件,反之亦如是。还是以慕尼黑案为例,凶手一名16岁友人被捕,疑与伊斯兰国有往来,那么,凶手到底与伊斯兰国有什么关系?这起袭击到底算不算恐怖袭击?
网络全球化带来信息和传播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要求我们在做出论断时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因为这不仅涉及到具体应对的措施,在欧洲和德国难民危机的当头,“恐怖分子”与否的论断也代表着当局的政治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会成为政策制定的风向标。
更进一步,即便一些“独狼”袭击被视作有恐怖主义色彩(也可称其为“独狼”恐怖袭击),也要做出具体分类以使应对政策更有的放矢。《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7月26日的一篇评论文章表示,根据与恐怖分子网络关联的程度,“独狼”式袭击可分为四类。在与恐怖分子网络没有任何关联,以及由恐怖组织计划、培训和派遣实施的“独狼”袭击这两个极端之间,还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恐怖组织通过社交媒体渠道对袭击者进行指导,包括确定袭击目标、袭击时间和提供技术援助等;另一种是尽管袭击者与恐怖组织成员有在线交流,但后者并没有提供具体的袭击指令。
中东和国际事务研究所(Middle East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Research Group)风险分析专员克里斯蒂娜·迈尔斯特拉斯曼(Christine Straßmaier)告诉界面新闻:“与之前巴黎和布鲁塞尔袭击不同,在尼斯和德国发生的袭击至少在具体操作的层面,没有伊斯兰国的直接参与,但这不代表与他们无关。恰恰相反,早在三年前,伊斯兰国就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号召‘圣战士’,发动小规模的自发性的袭击。而这样的信息在其宣传内容中被反复提及。”
在伊斯兰国极其有效的网络营销下,“独狼”恐怖袭击正以花样翻新的面目出现,根据传统范式进行反恐的思维也需要彻底革新。
克里斯蒂娜认为:“‘独狼’恐怖袭击的频繁出现,要求德国的政策制定者必须从社会层面进行反恐。有伊斯兰背景的移民或难民若是在所居社会无法很好的融入,产生被孤立的感觉,必然会成为潜在的可被煽动的对象。”
同时,数字时代的袭击者对于社交媒体和在线交流工具的高效利用,也给政府如何鉴别和监控潜在恐怖分子提出了挑战,如何在隐私和安全之间取得平衡,也是民主社会的一大挑战。
恐怖主义的形式和策略正随着科技和时代的变化不断更新,如西班牙作家培沙(Rodriguez de Vesa)所说:“恐怖主义受惠于不断改进其颠覆以及破坏伎俩,已在当代的社会造成了一贯的特性。”欧洲、美国乃至全世界,面对的将是在不断“进化”的恐怖分子,因此只有使用不断进化的认识和防御方式才能应对挑战。
(本文作者孙谦为界面新闻欧洲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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