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喜欢神话,我正好要拆解神话。”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这句描写她和苏联、俄罗斯当局者之间的矛盾的话语,引起了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今日上午,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如约而至,亮相上海书展的国际文学周活动。
30多年来,阿列克谢耶维奇一直致力于为见证了前苏联冲突和苦难的幸存者写作,是首位以纯采访纪实作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作家,也使纪实文学再一次吸引全世界文学家及读者的关注。在《二手时间》中,她用口述采访的形式,记录下了苏联解体后,1991年到2012年这后苏联时代的普通人的生活。在这二十年间的转型时期,俄罗斯社会并不像外界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反而在普通人的眼中,他们的生活因各种冲突而变得支离破碎。
阿列克谢耶维奇用了5-10年时间来写这本书。每本书的写作,她都会采用不同的方法去找采访对象。在《二手时间》中,她的想法是寻找每一个可以找的普通人,通过每次4个多小时的交谈,用录音机录下交谈过程,回去再进行整理。事实上,如果阿列克谢耶维奇感到讲述的问题非常重要时,她会连续很多天天去找他。“当我在写书的时候,我的家就变成了仓库,堆满写书的材料。”这也是她处理纪实文学写作中的真实性和戏剧性时的做法:从材料出发。
在阿列克谢耶维奇一直以来的写作中,她都很重视普通人身上的历史,也认为自己是在写普通人身上的情感。过去,在她写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时候,以一位妻子的角度写一位消防员,从这位妻子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大的痛苦。阿列克谢耶维奇在书写普通人身上的故事的时候,从不认为他们是“小人物”。“我们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机会,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其实我很少用小人物这个词,因为她(指那位妻子)的确向大家传递了一个非常大的痛苦。”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思考:为什么我们有古拉格,为什么我们的痛苦换不来自由,为什么我们不能建设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恰好正是普通人在讲述她们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中,让阿列克谢耶维奇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一些答案。因为这样,她觉得自己的纪实文学题材的真实性,是经过数百人的手写的,并非是她一个人完成。
提及人性的恶,阿列克谢耶维奇说了这样的一件事。斯大林时期,一个妇女被逮捕后,她对邻居说请照顾我女儿。过了17年,这位妇女回家后,她的女儿已经称她邻居为“妈妈”了。后来,档案解密,这位妇女得知原来当年举报她的人竟然是她邻居。这一切让她无法相信,于是最后选择了自杀。借这个故事,阿列克谢耶维奇表示“恶”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而她也会从文学、艺术角度去思考人们对邪恶现象的抗拒。
当被问及俄罗斯文学如何影响她的文学创作时,阿列克谢耶维奇说她从儿童时就开始主要阅读俄罗斯文学作品,俄罗斯的文学家、哲学家都影响了她的世界观和看问题的角度。她十分崇敬古典作家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有写集中营题材的沙拉莫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坦言,如果没有对以前的俄罗斯文学的吸收、体验,她可能不会写她之前写的东西。除此之外,俄罗斯文化对阿列克谢耶维奇也十分重要,是她的“三个家”中的其中一个。
“俄罗斯的文化一直在问,我们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的目的是什么。”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样理解俄罗斯文化。
“我喜欢俄罗斯文学,音乐,我不喜欢俄罗斯现在的情况。”阿列克谢耶维奇说出了自己对当今俄罗斯的看法:“俄罗斯或者苏联的问题是急于向过去告别,但对未来没有清醒的认识,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一个人没有未来,很快变得焦躁。最主要的是,就会没有对生活的希望。”对于当今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冲突的问题,她的唯一想法是:不要杀人,杀人就是一种法西斯。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创作时,和以前的,过去的当局者一直有巨大的冲突,但即使被迫失去工作、去往国外,甚至是作品的某些片段被删,她都不会服从,而是坚持心平气和地做好自己的的事情,包括写作。她提到,以前获得诺贝尔奖的俄罗斯作家,也曾因为作品被告上法庭,但都仍然坚持创作。
有趣的是,在获得诺奖后,阿列克谢耶维奇被认为是另外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继承者,是小索尔仁尼琴。对于这个比较,阿列克谢耶维奇笑着说:“如果我不谦虚的话,我会说,是的,我就是小索尔仁尼琴。但我很谦虚,很诚实,我就做好自己的小事。”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说奖金能让她获得自由,而现在她确实有收获这样的一份自由:成立一个俱乐部,用奖金去资助年轻作家写作,并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帮助他们。她的这一做法,是为了帮助解决俄罗斯的诸多文化问题。
最后,阿列克谢耶维奇透露了她接下来两本新作的细节。在关于“爱”与“两性”的新作中,她将强调生活和家庭的价值,男性和女性也都在讲述各自的“爱”。除此之外,阿列克谢耶维奇也希望自己的书能在中国出版,因为她非常愿意和中国人谈论爱的问题。
在另外一本关于老年的书中,阿列克谢耶维奇打算写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老人身上的故事。写作中,她试图寻找人们在老去中失去的东西,以及老人们很快就要消失在黑暗和土地之中的事实。“在我们的文化中,一般不谈死亡。这本书就是谈我们是谁,我们过去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样总结这部作品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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