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西双版纳的暑气还未消散,雨下一阵停一阵,大巴车沿着山路盘旋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了这座四面环山的村庄——倒淌箐村。倒淌箐村隶属于勐养镇大河边村委会,坐落于西双版纳的南部,在这里生活着34户居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为了保护濒危物种,他们作为生态移民从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搬迁出来,生活至今。
在倒淌箐村的附近就是云南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勐养子保护区,这里是亚洲象最主要的活动核心区域之一,至少生活着80头以上的大象。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云南代表处首席代表曹大藩介绍道,活动开展期间(8月下旬)在倒淌箐社区直径5公里范围之内,至少有23头大象,并且数量日渐增多。
与此同时,这给当地村民的生产生活也造成了一定的压力。曹大藩告诉记者,之前也许大象需要18小时的时间觅食,然而随着大象数量增多,人象距离渐近,现如今,部分大象因为取食农作物,觅食时间缩短到了4、5个小时,“并且农田里的作物比草根和树皮都更美味和具有营养。”
过去一段时间,西双版纳当地居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依靠橡胶和茶叶。种植橡胶并不是一件轻松事。西双版纳州热带雨林保护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张锡炎告诉记者,虽然橡胶属于热带雨林的原生物种,但西双版纳原本没有橡胶,为了发展橡胶工业当地才开始引进,过去的几十年,当地成片种植橡胶,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因为是晚间作业,我们去割胶的时候需要带头灯,可能是灯射出来的光烫,时间久了头就有点晕,但如果头灯不亮的话又看不到,太亮的话又刺眼。”张江美,是倒淌箐村的一个村民,在倒淌箐还依赖橡胶时,她常常夜晚出去割胶。橡胶树的树皮里分布着很多制造胶乳的乳管,想要胶乳流动得快且多,就需要低温度和高湿度,因此凌晨是一天中最合适的时间。
张锡炎告诉记者,割胶长期打破人的正常作息,对人体健康有着很不利的影响。凌晨时,人的抵抗力下降,但同时还需要戴着头灯聚精会神割胶,现在割胶的村民,在50岁左右已经明显感觉到视力下降。
去年8月,太古可口可乐、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以及西双版纳州热带雨林保护基金会联合发起了“消碳庄园——亚洲象保护核心社区生态发展项目”(下文简称“消碳庄园项目”),该项目的选址就位于倒淌箐村。
在选址时,这个项目经过了多方考虑。由于当地发展因为亚洲象的活动而受到限制,经济收入有限。而自倒淌箐村村民从保护区核心区搬迁出来后,周边的农田和林地已经被其他村村民所有,由于土地面积有限,他们的农业种植受到了制约,经济生产还是依赖橡胶,然而橡胶价格在近几年出现下跌,这对他们的收入也造成了打击。
“另外,由于大象会造成经济损失,其他村子的村民对大象抱有一定敌意,但倒淌箐的村民们不一样,因为他们以前就生活在保护区里,和大象有着长时间的接触,对大象的习性也比较了解,态度会更加平和,我们就选择了倒淌箐这个村子作为项目社区。”曹大藩介绍道。他还表示,人象冲突的形成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有人说要为保护大象贡献力量,不应该侵占他们的栖息地,要减少农作物和经济作物的种植;但对当地老百姓来说,他们要生存和发展。“如何在进与退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是很难的。”
5月份的一天,大象就曾踏入过倒淌箐村。倒淌箐村周围的电线杆上,都安装了太阳能板和喇叭,这是保护区架设的亚洲象防范的声光预警系统,广播和灯光会提示村民哪个区域有大象,村民可以通过这些信息知道亚洲象的活动情况,从而调整自己的出行时间路线,很大概率上减少遭袭的风险。
保障村民人身安全的同时,消碳庄园通过鼓励种植经济价值更高的作物,帮助村民提高了收入。结合当地的生态与作物消碳能力,项目发起方选定了适宜当地气候的芒果、澳洲坚果等替代经济作物,替换了230亩的橡胶林。根据广州赛宝的碳汇测算,目前230亩的果木每年大概会实现70吨的减碳效果。一年时间过去,在消碳庄园项目中,果树替代橡胶的工作已经完成,西双版纳热带作物研究所的专家也会定期来这里对村民进行培训。
在种植的过程中,村民也会根据自身的技术掌握程度选择作物,种类并不固定。没有办法掌控市场,他们就努力去适应市场,种植类型随着每年每季作物价格的改变而调整。“除了橡胶,我们还有坚果,还有芒果,还有菠萝蜜,不可能同一时间段所有的作物都遭受到价格打击。
果树替代橡胶区域还分布着成片的玉米地,目的是为了保持水土。“消碳庄园”的主要目的是抵消一部分碳排放,同时可以一定程度上丰富地表覆盖物,这是一个缓慢积累的过程。在果树还比较小的时候,如果地表植被少,水土流失会比较严重,当地村民就在果园地里套种一些适宜的短期作物,一方面可以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少地表的水土流失。”曹大藩介绍。
在坚果的收成上,去年勐养镇新建了此区域最大的一个坚果初加工厂,坚果在产出之后就可以直接送去厂里进行加工。
养蜂产业也是消碳庄园项目的一部分,但它并没有完全产业化,而是农户日常生活生产中的补充。比起种植橡胶,养蜂要轻松许多。曹大藩介绍道,养蜂十天内只需要两到三次的管护,按一家拥有十箱蜂箱计算,每次管护需要的时间在2小时之内。蜂群状态好的情况下,一个蜂箱可以产蜜15-20公斤,企业的保底收购价是50块钱一公斤,一个蜂箱产量好的话可以给村民带来750-1000元的收益。
养蜂也给村民带来了生活上的变量。在村落里不同的蜂箱上,铺盖着不同的设备,有的是树枝,有的是铝膜板。有些村民不常上网,就因地制宜地拿树叶和树枝放在蜂箱上遮蔽风雨。王少宽是村庄里的年轻人,也是“养蜂1组”的组长,他常常上网学习养蜂知识,还会和网络上的养蜂博主互动交流,因此,他有着最齐全的养蜂设备,工具和蜂巢板也是用最好的。
“养蜂防象”是当时项目发起方的另一个用意。曹大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养蜂防象”在非洲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实践成效,然而在亚洲地区,泰国、印度以及斯里兰卡,虽然都做过一些尝试,但成功率很低。“通过前面一年时间的调研,我们已经形成了一个针对本地的养蜂防象方法论,希望能在今年或明年推动实验落地,如果成功率较高,就会考虑和当地政府与保护部门合作推广。”
倒淌箐村里还安装着一个装机量为16KW的光伏发电板。光伏发电板产生的电力除供给村民使用外,余电已经完成并网。
虽然名为“消碳庄园”,但是从人象相处和对村民的影响上看,它似乎已经超出了消碳的范围,而是探索农业生产社区如何与自然达到共存。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北京代表处项目主任马晨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跟生活在城里的人比起来,村民们的生活方式已经非常低碳了,同时把他们已有的生活方式进行优化,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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