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10月7日，一条名为《我与人渣的三年。》的视频震动了V圈。知名Vtuber（虚拟主播）冰糖在时长80分钟的视频中，详细讲述了自己三年间与另一知名Vtuber张京华的恋爱经历，曝露了他的恶劣品行。虽然视频很快被下架，但一时间，真爱粉、乐子人都奔走相告：张京华塌房了。

塌房，原本是饭圈专用的词汇。但无论是目送着绊爱告别的V圈老粉，还是经历了A-Soul事件的V圈新人，都已经认识到，只要“中之人”依旧存在，无论是虚拟主播还是虚拟偶像，都难逃一塌。

相比于传统的真人偶像，Vtuber仰赖于社交媒体，尤其是直播平台。强大的实时互动性，让他们能够更长时间高频率地暴露在粉丝面前。他们通过与粉丝的交流和陪伴，培养成了深度精神连接。在此基础上，一批独特的粉丝群体诞生了：V圈梦女。

在过去的V圈，男粉的数量一直以来是远高于女粉的。日本知名虚拟主播企划彩虹社2022年初对旗下Vtuber粉丝性别比例进行了公开调查，结果显示，仅有三位的女粉占比高于男粉，而他们的粉丝总数在彩虹社都算不上头部。

可以说，V圈一直以来都是男粉的主阵地。但Vox Akuma的出现，打破了V圈的这一格局。2021年12月，彩虹社EN男团Luxiem组合出道，2022年4月公布的收益总榜中，成员Vox以2127万日元位列第一，领先第二名同队成员Luca 近1000万日元。今年5月，Vox在B站直播首秀1.7小时，峰值访问人数达到400万人次，营收111万人民币，涨粉五十多万，轰动一时。

支撑起Vox现象级收入的，是涌入V圈的女粉强大的消费能力。女性在V圈的消费能力远高于男性，而梦女的战斗力则更为凶猛，几乎可以与饭圈大粉相提并论。

国内的男V也在2021年12月至今的这个时间段内吃到了这份红利。2022年第三季度B站虚拟直播营收统计中，男V张京华和阿萨Aza已领先于冰糖、乃琳、七海等一系列知名女V，位居TOP1、2。

事件发生后，张京华的粉丝数从129万一路掉到96万。曾经为张京华真心付出的粉丝尽最后一份力维护他，则会遭到类似于“你就不怕他下次去风俗店喊你名字吗？”发言的围攻。

男V女粉像一股热风刮过。满盘狼藉后，爱的声音又式微了。

“遇到他那天，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在V圈中，“梦女”有更为精确的称呼：Gachi。Gachi在日语中指“认真”，Gachi粉即将Vtuber想象成自己的男友女友，并基于此实行一系列想象与行动的粉丝。

绝大多数的男V女粉都会避免承认自己是Gachi粉，“让人联想到饭圈的‘私生’，‘脑残粉’，总觉得不太体面。”喜欢过Shoto、Vox的小七这么认为，“在最初的时候，大家总是会想和饭圈划清界限的。”

单推（指只追一个偶像/角色等）张京华的六条将对方当作“精神寄托”，“亲人恋人都算不上，也没有暧昧的感觉。因为我只喜欢张京华那个皮上的他，喜欢他直播间里的状态，其他的我都不感兴趣，但是对他有一种崇拜的感觉。”

能让女孩笑出来，让女孩喜欢上，是男V走红的第一条密码。“塌无可塌”的内娱遭遇信任危机，让广大的年轻女性精神世界出现空缺。一部分的饭圈女孩也借此转战V圈，并在这里和自己心仪的人相遇。Vox、张京华、Shoto等，是他们的第一站。

他们会进行日常游戏、杂谈、整活向的直播，也会以ASMR等形式与粉丝进行男女友向的交互。Shoto会被中国粉丝要求喊“老婆，姐姐”，用不标准的中文、生动的表情灵活地切换男友、弟弟等形象。而Vox一出道就被粉丝叫做“Daddy”，经常毫不避讳地与粉丝进行暧昧向互动。

同时，他也展现了在同行中出类拔萃的共情能力，鼓励、安慰、训导，手到擒来。“他很会安慰别人，说‘也许你不知情的欺骗不是对主的直接冒犯，而是某种与错误的人交往的副作用，你值得更好的’，让我很心动。”单推Vox的Irene说。

张京华依托长发美男“公君”的皮套（虚拟形象），营造精通英语、日语、中文三种语言的高材生形象，在整活、游戏、杂谈里表现得性格温和，善解人意。

今年六月初，深受抑郁症折磨的六条“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哭十几个小时，再刷抖音浪费生命”，在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三周以后，她偶然刷到了张京华的直播切片，并在痛苦的情绪里第一次笑了出来。

而为心爱的男V消费，对她们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除了付费留言、上舰，也有人会收藏复数量的周边。“首先是纪念，其次是从他那里获得了我想要的东西（精神慰藉），我希望回馈他他想要的东西。”六条表示。

“当时我觉得，这就是我要推的人，他可以让我开心。”六条回忆，“虽然现在知道都是假的了。”

“为你而来”的他

在张京华被锤的内容当中，冰糖提到了“蹭彩虹EN”的计划，并列有详细的计划表。

而这一系列计划的核心就是吸引女粉，养Gachi。张京华最早一直是以少女皮套示人，自从21年十月左右使用名为“公君”的长发男性皮套示人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营业。而在彩虹EN入住B站后，他更是频繁地提出联动需求，加速瞄准女性市场，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试图以中文直播的优势再抢占一杯羹。

虽然Gachi粉的概念来源于日V圈，但对于日本主播来说，养Gachi是一件危险的事。日本粉丝线下做私生、跟踪狂的情况非常普遍，甚至会跑到门口去敲门、寄送骚扰的信件。因此，Vtuber往往会主动和Gachi粉划清界限。

彩虹社Axia的粉丝经常性地在直播和视频评论内以女友、妈妈的身份发言，关心叮嘱他的身体情况。而Axia则表示多次表示不喜欢这类发言，希望粉丝群体更接近游戏社群讨论的氛围，但收效甚微，最后Axia愤而停播至今。这是主播本人的意愿和粉丝群体并无恶意的表现出现差异的情况。

女V星川莎拉的粉丝将她的一些声音进行刻意的筛选、拼接，形成了色情音声合集，在网站上广为传播，既体现了对主播本人的不尊重，也造成了非粉丝的误解。星川莎拉公开声明反对。

“他俩的发言和整改，我觉得都是有理有据、值得支持的。”从19年开始推彩虹社男V葛叶的小麦这么认为。

毒眸（ID：DomoreDumou）曾在往期文章中详述了Vox在六月主动与Gachi粉划清界限的事件。从最初主动“养Gachi”、“Gachi营业”，到主动“洗粉”，难免让人觉得又当又立，他的口碑也自此下滑。

Vox在刚出道的时候发起过一个福利向直播小活动，通过建tag的方式让粉丝在里面发“horny message”，再在直播间读。“这种直球JP是不可能干的。”小麦表示。

而Vox与Mysta露骨的、cp向的互动也是早期Luxiem出圈的契机。Vox与Mysta在直播、推特互动的时候互相称为主人和狗，当Vox的女粉在tag里表示“我要做你的狗”，Vox则借机回应自己已经有了Mysta，他会吃醋。

主播相互联动、拉自己和其他主播的cp都是很常见的引流方式，而中之人的加持也不可或缺。Gachi粉比一般的粉丝更在乎中之人，认为中之人与皮套是不可分割的一体。Vtuber中之人被扒照片、个人信息、前世（在进行这份工作之前的其他经历）一直都很常见。

“一个V如果出道之后一周，ta的照片还没有在社交平台上流出的话，那ta可能真的实在是太糊了。”曾为Luxiem团推的Cedar说，网上流传的“开盒即毕业”也只是一句的谣言而已。而Vox中之人的软硬件，都没有打破粉丝的幻想。

这一切却直接造成了彩虹社EN男V女粉被敌对与孤立。据小麦介绍，彩虹社EN分部与彩虹社本部由于受众定位、粉丝构成、文化差异和运营策略等区别，画风差别很大。以日语群体为主要受众的本部，大部分的粉丝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一些规矩，与主播彼此尊重，保持距离。

彩虹社EN的爆火让太多新人涌入、在小圈子里刨根究底。此时，规矩被打破，突如其来的热闹也让老粉无所适从，对EN的粉丝产生较强烈的抵触心理。“也有虹本身运营的问题，”小麦解释，“真的很烂，尤其是国内运营，删评拉黑顾此失彼很严重。”

半饭圈化的男V女粉群体凝聚力有限。在Vox口碑下滑阶段，粉丝曾发布九图“大字报”反黑，效仿饭圈，却没有饭圈的力度和规整。张京华塌房后，他的粉丝或是作鸟兽散，或是加入乐子人群体，或是彻底失声。

还能再见吗？

曾经喜爱过张京华的小酒对男V的皮套情有独钟。她不能够接受中之人暴露，更不能接受张京华这样严重地将中之人凌驾在皮套之上。她认为男V要想长久的运营下去，必须严格管控、制止开盒的行为。“都是虚拟主播了，就别看脸追了。”

连续关注过Luxiem、张京华、Roza的小剑则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我看V之前都是先把瓜吃完了，塔看完了，前世了解完了，感觉还行，没触及到我的底线，OK，那就推。”她认为绝大多数的V粉接受度都很高，只要不像张京华那样彻底崩塌的，都没太大关系。“看V别入脑，世上的V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从结果来看，养Gachi粉终究不是长治久安之计，但Vtuber的长远发展，永远避不开如何协调中之人、皮套、一般粉丝和Gachi的问题。主播需要权衡，粉丝也需要琢磨。

六条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思考：“我会把他们分开来看。恶是中之人做的恶，而带给我力量的是张京华。但我又不能完全把他们分开。我认为张京华说出的一些话，并不是张口就来的，就算是人设，也有中之人的人生阅历，如果换个中之人，我可能也不会喜欢他。所以他们还是有关联的。”

“但是我也不能因为喜欢皮上的张京华，让皮下的渣男继续通过这个方式挣钱。”

Vtuber的生命普遍短暂，在人们围观张京华的乐子视频下面，常见评论：Vocaloid真V圈收留心碎人，关注初音未来谢谢喵@初音未来_Crypton，用真虚拟歌姬的生命力讽刺虚拟主播的不伦不类。

提到Vox未来毕业的某一天，Irene表示：“他自己加油吧，如果真的实现了自己拍电影的梦想，会去支持。”而六条还在等待张京华的道歉。

女性对爱的寄予与找寻，也是对自己在社会文化中位置的找寻。男V的出现，至少在最一开始，是“hope in the dark”。

（注：《Hope in the dark》为Luxiem出道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