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唐亚华
编辑|黎明
这届世界杯，因为频频爆冷，赌球输了要上天台的人更多了。
这里面，除了从正规渠道购买的体育彩票，不少人通过一些非法网站或者APP参与，或通过代买渠道参与的，都是非法赌球。
“中一千万比赚一千万更容易”、“输了不过几百，赢了别墅靠海”，一条条极具诱惑力的口号，唤起一众人一夜暴富的幻想。
一旦跳进这个火坑，不少参与者输得倾家荡产，甚至因此引来牢狱之灾。经过血的教训后他们终于明白，千里砍柴一日烧，赢只是过程，输才是结果。
很多人好奇，输赢的概率都是50%，为什么赌客往往十赌九输？
这背后有很多操作方式。对于一些非A即B的结果，庄家可以通过从赢者手里抽取服务费赚钱，也可以通过调低赔率赚取差价。亦或者，单凭庄家比赌客拥有更雄厚的资金实力，也能够在概率打平之前耗光赌徒有限的资金。
对于世界杯赌球这种除了胜负，还可以押比分、让球等多样的赌法来说，赌球平台主要通过精准的赔率测算、引导、调整，保证不管哪个球队赢，平台都能赚到钱，而赌客只能沦为韭菜。
另外，除了精算技术支撑，在这场游戏里，赌客是最底层的角色，被庄家、平台、代理操控，激发出人性的贪婪后还被欲望操控。赌客们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盘，而背后的平台赚得盆满钵满。
十赌九输，赌球把人拖入深渊
最近的卡塔尔世界杯期间，违法赌球行为再次活跃了起来。翻看某网站贴吧，里面为赌球引流的广告帖子不在少数。“卡塔尔世界杯比分，来XXX网站。”“卡塔尔世界杯首选APPXXX，百万秒到。”除了这种，还有一些贴出微信群二维码，附言世界杯18中15，波胆连中12场，快点进裙（群）”，刻意以错别字规避系统监测的引流广告。
根据网站指示，深燃点开了一家名为xx体育的网站，简介是全球售价一体化娱乐原声APP，主页介绍了平台上有“体育赛事”“电子棋牌”“彩票投注”等，其中的“体育赛事”栏目标有“业内最高返水赔率，覆盖各类体育赛事”，注册之后即可参与。
江城在2014年就是通过一些网站参与到了世界杯赌球中，从一两百块钱玩起，到了2018年，他输掉了几千块钱。今年世界杯以来他押了五次，中了两次，输了三次。几次来回，他发现，赌球果然是传言所说的，赌客永远玩不过庄家。
“我最初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赢了，就把本金保住，拿赚到的再投下一步，如果输了，就不玩了。”尝试后他注意到，平台在把握赔率方面非常贼，比如阿根廷对沙特，主队赢的赔率是1.15，和的赔率是8.20，主队输的赔率是18.00，大部分人认为阿根廷队会赢，买了以后即使确实如此，只能赔付115元，等于赚了15元，一旦输了，本金100块钱就没了。
某赌球平台上显示的赔率 / 受访者供图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押中了赢不了太多，因为平台设置的赔率很低，一个爆冷，自己的本金就都没了。玩了一段时间，江城发现，赌球本质上是庄家和赌客进行对赌，玩赌球大概率是输，押冷门大赚的，可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靠运气。
更多人，因为赌球倾家荡产，锒铛入狱。前不久，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了一篇题为《莫让赌球毁了年轻干部》的文章，其中提到多起赌球案例。
浙江省某“90后”干部钟垚桢，大学期间就涉赌，在窗口办理登记时一边对着手机下注，一边办理业务，在网络赌球中欠下债务近2000万元，仅打印其流水账目就使用了近两包A4纸。面对催债压力，钟垚桢伙同同事利用职务便利，通过违规开具“无房证明”等手段，收取房产中介及其客户的“好处费”。目前，钟垚桢涉嫌职务犯罪案件已在法院开庭审理。
不仅是网络赌球的参与者，不少年轻人还成为线下赌局的策划组织者，或者通过帮博彩网站招揽赌客抽成牟利。
该报道还提到，1981年出生的张宇，是云南省某公司的总经理，2016年10月至2021年9月，张宇与公司同事参照手机软件给出的欧洲杯、世界杯、欧洲“五大联赛”赔率，以买球队输赢的方式进行赌球，并通过微信结算赌资，涉案赌资共计190873.33元。其涉嫌职务违法犯罪问题已移交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还有1994年出生的李高峰在微信群、QQ群里为博彩网站发布信息招揽赌客，从中赚取“人头费”，李高峰还利用担任征地报账员和资料员的职务便利，通过冒名顶替等方式贪污国家征地补偿款用于还债。今年3月，李高峰因犯贪污罪、开设赌场罪，获刑三年二个月，并处罚金16万元。
社交平台网友分享的案例同样触目惊心。某网友提到，从2017年到2021年，赌球四年，钱没了，时间没了，事业也没了。他最开始欠了15万，家里人帮忙还了，2021年欧洲杯开始后又输了8万，不得已把房子拿去抵押贷款，4年时间里赢过也输过，但赢是过程，输是结果。
赌球之后，大多数人明白了一个道理，庄家花钱养一群人分析情报、计算赔率就是为了赚赌客的钱，底层小散户只能是韭菜。平台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
赌球平台是如何做到稳赚不赔的？
我们所说的赌球，区别于合法合规的中国体育彩票。中国体育彩票隶属于国家体育总局，筹集的资金，50%返还中奖者，20%为发行费用，30%为体育公益金。而赌球背后是来历不明的平台和庄家，以盈利为主要目的。在中国，正规渠道购买的体育彩票以外的“足球博彩”或“赌球”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赌球中有很多套路和骗局值得球迷们警惕。
赌球是以球赛的结果作为评判手段来进行的一项赌博行为。赌球的具体类型有很多种，常见的是胜平负、让分，还有大小、单双、正确比分、净胜球数，另外还有一些比较冷门的，像主队准确得分、主队任意半场获胜、零失球等。可以说，比赛中存在的所有情况，都可以用来下注赌球。
某赌球平台截图 / 受访者供图
除了直接从赌球平台上下注，还有一种方式是代买。公益反赌人士苑青松提到，因为国家管控严格，一些博彩网站常被查封，后来又发展出了金字塔式的层层代理模式，很多代理通过亲戚朋友或者网络信息联络人群赌球，10人、20人一个群，代理从中赚取抽成，更加隐蔽，打击难度大。以前有现金或转账形式，现在还有通过朋友介绍的“信誉赌”，可以先押注不给钱，一段时间统一结账。这种模式让赌球的现金流更多，赌客损失更大。
据法治日报报道，有赌球代理在某贴吧发布广告，以聊球预测比分为由吸引球迷加入群聊，群主发布公告“群里只限交流经验，有需要的可以加我发赔率”，私聊后该群主称自己是代买，他的庄家在国内，价格按照网上盘口收。
这种赌球形式即“代为结算”模式，博彩平台招揽层层代理，代理们组建社交群，在群里发布参赌信息，私聊交易，代理们会从赌资中抽水提成。
既然输赢都是概率事件，博彩平台是如何让自己稳赚不赔的？
综合多位业内人士的说法，第一种做法就是精算。大型博彩公司通常有自己的精算团队，他们前期会有一些市场调研，分析各球队的交战历史、备战情况、热身赛成绩，还有队员受伤等情况，也有一些现场人员去调查核对，通过精确的数学模型，算出各球队胜负的概率。
一场比赛会有胜局、平局、败局三种结果，比如三者的概率分别为胜局50%，平局30%，败局20%，加起来应该是等于100%，但博彩公司公布出来的赔率，三种情况的赔率所计算出来的隐含的概率之和是要超出100%的，超出的部分就是博彩公司自己的利润比例。
李樯注意到，押进球数单双号的，赔率都不会达到2，比如说一单一双各押100块钱，它的赔率一个是1.96，一个是1.98，无论哪边赢了只能赚到96或98元，但输了的一边是输100元，其中的差价就是庄家的利润。
还有一种说法是，博彩公司并不需要知道最终到底哪个球队可以胜利，它要计算出来的是在一场比赛中，彩民们会分别投给两只队伍多少钱。也就是说，博彩公司需要预测的不是比赛结果，而是对不同结果的投注额比例。通过估计投注趋势，保证投注任意一方的赔率对应的总收益，不要超过全部投注者的本金之和，就能确保自己不亏钱。
比赛开始后，博彩公司还能根据比赛情况对赔率进行一定的调整。
另外，“比如一场比赛观众普遍看好某队，如果大部分人买这个队赢，庄家可能就要赔钱，这个时候庄家可能就会把难度系数提高，最少两场起猜，两场都对才算赢，或者不赌单场输赢，只猜比分，这也是他们对冲风险的一种玩法。”李樯告诉深燃。
大型博彩公司是通过测算赔率来赚钱，也有一些小平台，赌球只是幌子，借此实施诈骗才是本意。
这里面的骗术五花八门。比如引导用户下载赌博APP，诱导用户充值，充值后无法提现；谎称代买帮忙下注，转账后对方就拉黑消失；小额下注时正常提现，大额下注后系统便以种种理由不允许提现；有的网站有木马病毒，可远程操控手机获取个人身份信息后在网贷平台进行贷款；还有不法分子伪装成专家，以高级会员费、专家预测费、保密押金等多种名头诱骗用户购买其服务。
还有一种情况，博彩机构通过操纵比赛来盈利。这就相当于知道答案的人来出题，赌客只能是被割的韭菜。不过多位业内人士提到，这种情况可能存在于一些小型比赛中，世界杯这种涉及到国家荣誉的世界级比赛，机构操作比赛结果的可能性比较低。
不管是精准测算，还是引导调整，或者直接诈骗，博彩平台的利润基本都有保障，而赌客们，因为处于劣势，也因为赌球违法，权益不受法律保护，总是处在赌球食物链底端。
不赌就是赢，拒绝非法赌球
除了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去牟利，赌球平台稳赚不赔，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赌”，赌球和所有赌博一样，抓的就是人性的弱点。
苑青松也指出，人性就是越赢越想赢，越输越想翻身，栽进去通常是因为太贪了，不会见好就收，也不会及时止损。
他分析大多数赌客的心理：赢了1万元，想的是继续拿这1万元押注，赢了更好，输了也不亏钱。一旦输了就会后悔玩这一把，随后又想，再买一把，输了就认了，再赢1万一定就不玩了，下一笔再押注1万，输了。这就输的是本金，有了沉没成本，又后悔又心疼，想着再下5000元，赢两把赢回本金来就绝对不玩了，就这样，大多数人越输越多。
“为什么人很难戒赌，当他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债务已经超过他正常收入，想着一个月挣3000元，什么时候能还50万的账，只有继续赌，赢了翻身了才能还上，这就掉进一个漩涡里了。在输钱身负压力的情况下，人的思想意识是迷糊的，已经没有理智了。”苑青松表示，“事实上，当你赌的时候，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只不过自己还在幻想。”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球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赌徒，他们赌球一定程度上属于社交需要。世界杯作为四年一次的顶级体育赛事，自然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关注，本着“小赌怡情”的想法参与一下，借此增加社交谈资的球迷不在少数。
还有，如今的不法分子对骗术研究很深入，有很多球迷没有意识到自己参与的是非法的赌球行为，还认为自己只是购买了类似“体彩”的彩票。
但事实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赌球都是一项违法甚至犯罪的活动。
根据情节轻重，赌球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不一。北京至普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李圣指出，即便是私下进行的小额赌球，也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一般给予劝解、教育处理。如果公民并未经常参与赌球活动，只是在世界杯期间为了寻找参与感、追求刺激，偶尔参与赌球，这种赌球行为一般仅构成违法行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者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
“但如果是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就会构成赌博罪了。《刑法》第三百零三条第一款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大额的、成瘾的、以赌球为业的违法行为屡禁不止，在李圣看来，根源还是出于人的“赌徒心理”。赌徒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其特点在于始终相信自己的预期目标会到来，就像在押轮盘时，每局出现红或黑的概率都是50%，可是赌徒却认为，假如他押红，黑色若连续出现几次，下回红色出现的机会比例就会增加，这种感觉下次会赢的心态就是赌徒心理。
要提醒球迷的是，坚决远离非法赌球，如果想为看比赛添点乐趣，一定要选择正规的体彩渠道，并且理性购买，不要上头。需要牢记，庄家才是最终的赢家，不赌就是赢。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江城、李樯为化名。
*深燃（shenrancai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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