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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黄月
2022年的很多时间里,人们在家跳操,出门飞盘,笑不出太大声,进不去电影院,怀念着2000年。
在今年的流行文化里,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女性表达——幽默的女性在脱口秀里讽刺父权制,生气的女性用评分惩罚“霸总”和“双洁”,团结的女性向“女性互助”故事投出流量与好评,有活力的女性开始尝试踢足球和自由搏击。除此之外,年末疫情防控措施改变后,更多娱乐与公共场所重新放开,当边界变薄,人群流动,我们或许可以期待影视业尽快回暖,人们除了怀念昨日偶像,也能在当下的文化产品中寻得心灵满足。
这篇盘点将从影视剧中的女性议题出发,延展至阶级视点的相关争论,除了电影和电视剧,我们还关注近几年来日益火热的喜剧与脱口秀、运动风潮,以及盘桓整年的怀旧风潮。流行文化或许不像高雅艺术般旨在先锋与超越(在众多学者看来,这其中的分野本身就是可疑的),但它像一日三餐般陪伴着我们,也映照出最普遍的爱与痛,最大公约数的希冀、忧虑与渴望,从中我们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同处一个时代的更多人。
01 影视剧中的性别议题:女性同盟、霸总与双洁
今年春天,HBO剧集《我的天才女友》被腾讯视频引进,这部剧改编自意大利作家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讲述了女性之间彼此映照、共同成长的故事。但《我的天才女友》在其中文版宣发海报中是被这样介绍的:“塑料闺蜜情,意大利版《七月与安生》;兴风作浪的闺蜜,一声姐妹一声仇。”此文案引发了众多批评,一些观点认为,海报上的现象并非个例,长期以来,大众文化对女性关系的呈现被“塑料姐妹情”“扯头花”等情节占据,我们很难找到关心复杂幽深的女性联结的作品,友情仿佛是男性的专属。
在近年来女性主义思潮和Girls help girls口号的影响下,一众影视剧作品正着力于刻画更真实和复杂的女性友谊,曾经常常出现的雌竞、恶毒女配、勾心斗角等情节,如今不再受到欢迎,以女性友谊群像为主线的电视剧纷纷出现。《国产剧女配角的十年变迁:从“抢男人”到“帮女人》一文爬取了豆瓣2010年1月-2022年6月标签含有“爱情”的2513部中国大陆电视剧,作者发现,豆瓣上评分与热度最高的十部剧,其爱情模式要么是多位男性喜欢女主,比如《步步惊心》《天盛长歌》《香蜜沉沉烬如霜》,要么是女性角色的感情线各自独立,不会为男性产生纠纷。相较于“闺蜜反目”,现在的观众们更希望在电视剧中看到女性之间的互帮互助。文中提到,2022年的古装剧《嫣语赋》因为把女二号设置成了“恶毒工具人”,反而遭到了网友的吐槽,被批评“设定不合理”“工具人”及“厌女”。
但讲述女性同盟的故事就注定受人欢迎吗?在年底大热国产剧集《卿卿日常》中,女性同盟设定的真空与悬浮招致了争议。虽然《卿卿日常》中的反雌竞剧情模式赢得了许多赞美,但也有批评之声认为,剧集中三少主尹岸的妻妾们自觉团结、一致对外反对丈夫的情节过于失真。在现实中,女性群体内部往往充斥着矛盾与复杂性,并非毫无间隙,这样的处理实际上也是将女性“神圣化”与“理想化”,制造了口号式的女性形象,虚幻的女性友谊也无法回应父权制的种种问题。
如何在父权制的大背景中展现现代女性意识?界面文化此前的评论文章也指出,《卿卿日常》的问题在于创作者在父权文化的设定中既想讨好女性观众,又想吸引男性观众,于是呈现出了又封建又进步的矛盾体。有观点认为,虽然前现代背景中难以出现全然觉醒的女性,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因为女性身份遭遇痛苦,并努力挣扎。看见有限空间中的暧昧与艰难,并呈现这种争取,才是真正尊重女性的复杂,才是一部刻画女性联结的剧集中最珍贵的地方。
霸总,一个长盛不衰的故事类型,今年让东八区的先生们碰了壁。《东八区的先生们》以豆瓣评分2.0收官,被观众批评为油腻自恋、充斥着性骚扰式的厌女情节。引发争议的片段包括张瀚饰演的童语在女主角摔倒时扯住内衣带将她扶住、先生们肆意谈论新来的女CEO与男高管有一腿、男主角在评价女性外貌时说“瘦的好看,胖的好使”等等。
《霸总人设坍塌,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一文指出,人们喜欢霸总的故事,或许是因为被霸道总裁爱上,是既有爱情圆满又有阶层跨越的“一站式”全满足。文章引用了文化研究者周根红的观点:“霸道总裁剧通过爱情释放了资本的原罪,最终以情感的名义建构了一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新型叙事。”《东八区的先生们》这一类霸总叙事的问题在于:在女性的想象中,权术和资本是表达爱的手段,二人最终会在爱中实现身份平等;而对霸总和霸总故事创作者来说,他们过度沉溺于自我欣赏,并不在意情感关系,目光流连于男性精英的主体,剧集于是成为了炫耀男子气概、权力与资源的现场,虐恋与PUA、弱者霸凌之间的界线消失了。
霸总叙事自身的漏洞虽已暴露无疑,但有文章发现,霸总的流行在当下仍然是全球现象,海内外的网文读者都沉迷这一故事类型。“比如由波兰网文改编的网飞电影《黑帮大佬和我的365日》,与由国内网文改编的电视剧《苍兰诀》,两位男主人设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父亲枉死,身份阴暗,有权有钱有颜,还武力值拉满,性格上都是外冷内热,对女主傲娇又宠溺。”
同样是霸道总裁的外衣,国产仙侠剧《苍兰诀》却在暑期档赢得了许多好评。文章《<苍兰诀>上线网飞,是东方美学和女性主义的双赢?》认为,该剧实际上是对霸总叙事的拆解,每每男主角东方青苍抛出“霸总语录”时,剧集都会出现一系列视听语言拆台,只有实力、没有情感的“霸总”状态也在剧集中被认为是“残疾”的。作者认为,这部剧让我们看到的不是霸总爽文,而是霸总看似光鲜实则残破的背后,是“父权社会如何通过贬抑女性气质阉割一个正常男性,一个已经全方位符合男权社会定义的强者,如何一步步找回内在精神力量、实现人格的完整与独立、摆脱‘残疾’的状态,以及两个一开始都被规范在传统性别秩序之中的主角,如何打破性别气质的边界,与对方走向融合,从而守护自己所珍惜和信仰的”。
除了“霸总”,剧集中的“双洁”问题在今年也屡屡引发讨论。“双洁”指的是男女主身体上没有发生过性关系,情感上也没爱上过别人。以不符合“双洁”设定为由给作品打差评的例子,在这几年并不少见,甚至于经典电影《英国病人》因讲述婚外情故事而被评价为“没三观”,在读者对“双洁”的强烈呼求压力之下,许多言情作品走上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恋情叙事。
今年大热的国产古偶剧《梦华录》也是引发“双洁”讨论的一根导火索,剧集风评自男女主角表白“双洁”身份后断崖式下跌。在剧集中,一边是顾千帆强调自己空白的感情史:“我从来没有过任何小娘子,也不曾玩过什么逢场作戏”;一面是赵盼儿承诺身体清白,堕入风尘六七年,一直在做帐房管事,与自己一起三年的前男友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短短五分钟的剧情,催生了“双洁”、“顾赵氏”、“发乎情止乎礼”等多个阅读量过亿的热搜词条。
许多人诧异于如此落后的贞操观再次复兴,也有一些文章指出,“双洁”的由来并不一定是因为保守。此前耽美文学中常出现男性到处留情而女性需要守贞的情节,“双洁”最早是对这一故事类型的挑战,让主角关系从不平等转变为双方守贞式平等,再后来,“双洁”在网文世界中演变为了纯爱标志。《为平等出警的“双洁”,到头来只“洁”了女人》一文提醒我们注意:“双洁”实际上是女性出于安全感的向下兼容,这样的要求限制女性摆脱有毒的亲密关系,甚至对女性施加暴力的行为都会被合理化成“甜宠”、“强制爱”等等。
《梦华录》遭到的批评不止于“双洁”,还有以贞操为由对女性群体内部进行高低划分。剧集中,落入风尘的女性角色频频强调自己“不卖身”、“清白”、“不脏”,赵盼儿数次表明没入官妓后仍然身家清白,宋引章也奋力表明自己和卖身娼妓截然不同,剧中甚至出现了“以色事人才叫贱”的台词。界面文化的评论文章指出,这样的界线划分令人联想到男权社会对“圣女”与“娼妓”的分类。上野千鹤子曾指出,“圣女”与“荡妇”、“妻子/母亲”与“娼妓”、“结婚对象”与“玩弄对象”的二元划分,已然让女性内化成道德律令,并加剧了群体内部的割裂。
文章还指出,《梦华录》中体制内男主的身份设定颇有意味,外号“活阎罗”的顾千帆是皇城司最得力的干将,即便女主角被皇城司抄家也能对他迅速放下仇恨,并评价他为“国之鹰犬,民之爪牙”。实际上,媒体人萝贝贝也发现,“古装剧男主是情报人员”已然成为了电视剧的某种趋势潮流,在电影《绣春刀》和电视剧《锦衣之下》中都能找到类似设定。“当锦衣卫频频成为古装剧男主、‘国家’、‘人民’等宏大叙事被用来论证此类人存在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其背后的社会心态(具体而言是对国家暴力机器在秩序之外实行‘例外法权’的体认)或许更值我们深思,”作者写道。
02 影视剧里的阶级争论:从“中产文化”到“越苦越善良”
“这三年,是我们电影人最艰难的三年。”演员奚美娟在今年金鸡奖颁奖典礼时留下一番感言,引发了许多电影人的共鸣。截至12月27日,中国2022年电影票房总计295亿,是近三年里最低的一年。春节档的《长津湖之水门桥》是今年华语电影票房之冠,累计票房突破40亿。然而,主旋律电影成为卖座冠军,在许多电影人眼中并非健康的行业生态。7月,贾樟柯在采访中呼吁“不能把中国电影当作主旋律的专卖场”,获得了不少从业者的呼应。今年年末,影院逐步恢复营业,被称为电影界最后的“救市巨作”《阿凡达2》上映,似乎在年尾给冷淡的电影市场增添了些许希望。
2021年底到2022年初,国产片《爱情神话》引发观影热潮,这部电影讲述了上海中年人轻松惬意的生活故事,他们有一些闲钱、时间和情调,以爱情与友情的故事呈现了上海日常诗意。围绕这部电影的批评最多聚焦在“中产悬浮叙事”上——无论是主角独栋带花园的洋房、有钱有闲的生活,还是喝咖啡、讲英文的鞋匠,都被质疑为是“带着滤镜的幻梦”和“一种虚假的岁月静好”。有影评人认为,电影拍摄的上海屏蔽了底层、脏乱、不公的一面,是被高度提纯化的中产上海。即便在最初被视为电影加分项的、彰显女性主义色彩的台词,也被批评为不过是空中楼阁式的特权女性主义。
同时也有分析认为,单一的阶级视角有失公允。一方面,“求真”和“求全”并非一部短短两小时电影必须抵达的目标;另一方面,不是只有残酷才能代表现实,《爱情神话》的动人之处在于呈现了真实生活的浪漫瞬间,平稳日子里的诗意,它们不是“超越的、革命的”,但正是菜市场买菜的、打着补丁的小市民才是宏大历史的基础。界面文化发表的相关评论文章认为:“浪漫与现实的触碰并非一定要以彩色泡沫破灭为终局。能够让人们上街买自己喜欢吃的小菜,呈现日子平平稳稳的模样,或许还带一点点浪漫,而不是将改造所有人为同一面目,号令闲话和补丁统统消失,也许是观看《爱情神话》的另一层启示。”
为何呈现中产文化会被认为是一部电影的硬伤?电影应该追求怎样的阶级视角?无独有偶,今年围绕这一话题引发讨论的,还有文化研究学者戴锦华的一则言论。她在视频节目《未完戴叙》第49期中认为,中国电影被中产视角垄断:“中产阶级一边是文化生产者,一边是有消费愿望和有消费能力的,所以市场是为他们而生产的。大概五六年前有一个记者访问,说戴老师你怎么看待中产阶级趣味问题,我说中产阶级趣味不值得讨论,因为今天你说的所有文化现象,都是中产阶级文化。中国社会文化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除了中产阶级文化,我们看不着别的文化了。”
这一观点在社交网络上被广泛转发,反映出许多观众同样不满于影视剧越来越多嫌贫爱富、底层失语,但也有文章对此提出质疑,认为这些现象并非用简单的“中产文化”这一理论工具就能解释清楚,而且中产阶级在中国的公共舆论场中是否占据优势,或许还并无定论。根据《学做工》和《中国走进现代》作者、英国社会学家保罗·威利斯(Paul Willis)的观察,中产阶级—一个具有权利意识和公民自觉的自为阶层(class for itself)——在中国的存在感并不高,更不用提垄断了话语霸权。
如果把《爱情神话》按戴锦华的观点归类为“中产文化”,那么在对应的“底层叙事”中,今年火出圈的则是B站Up主“衣戈猜想”的视频《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视频呈现了二舅充满苦难的一生,以及他乐观坚韧的人生态度。视频最后这位Up主说:“二舅这把烂牌打得是真好,他在挣扎与困难中表现出来的庄敬自强,令我心生敬意,”二舅的坚韧也因此治好了视频拍摄者的精神内耗。
这则视频让许多人深受感动,短短几天时间里播放量累计超过三千万,满屏弹幕致敬,与此同时,二舅视频中的苦难叙事也遭到了颇多批评。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很苦很善良”的评价——这是文学研究者许子东对余华小说《活着》的叙事模式概括——批评者认为这类苦难叙事不反思更大的结构之恶,面对苦难只是感动,甚至生出赞美,因而有“精神鸦片”之嫌。 经济学者聂辉华在《苦难不是辉煌,消灭苦难才是》一文中写道:
“很多人感动于视频的一句话: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胡一把好牌,而是打好一把烂牌。我觉得,此言差矣!一个公平和谐的社会,首先是要让大家都有机会拿到好牌,其次是确保大家起码拿到正常的牌,再次才是不让某些人把好牌拿光了。打过牌的人都知道,真要是拿了一副烂牌,你觉得自己能赢吗?不要对极端小概率事件抱有幻想,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改善制度。这才是中国的希望所在。”
03 喜剧与脱口秀:笑声少了,但女性声音多了
喜剧在年轻人群体里越来越火了,无论是脱口秀,还是新兴的漫才、Sketch以及木偶剧,相关的线上综艺备受热议,线下演出一票难。《2021全国演出市场年度报告》数据显示,2021年的脱口秀市场全年商业演出场次1.85万场,票房收入3.91亿元,比2019年增长50%以上。2022年受到疫情影响,线下演出相较于2021年低落不少,但脱口秀与喜剧节目的播出仍是今年热门娱乐事件之一。
喜剧综艺虽然备受关注,但在今年普遍口碑下滑,被质疑越来越不好笑。混乱的赛制、一团和气的评委与太频繁的“上价值”,让《一年一度喜剧大赛2》的评分下跌;在《脱口秀大会5》中,一方面是频繁的内部梗与离婚梗,不专业的领笑员引发观众反感,另一方面,舆论环境和演员个人生活的收缩影响了脱口秀的质量。演员登台表演时,早先几季中对生活困境的犀利吐槽——比如男性凝视、“打工人”惨象、互联网营销等——已罕少出现,“疫情”和“隔离”挤占了许多表达,但又受制于表达空间,往往点到为止,隔靴搔痒。脱口秀一直以来被称为“冒犯的艺术”,演员周奇墨曾总结道:“脱口秀演员的技术精进,就是要发表一些非常个人化的观点,这个进步方向总是跟社会大环境相违背。“但今年不少观众的感受是,“不正确”和“冒犯”少了,小心翼翼多了。
虽然笑声似乎变得越来越少,但可喜的是,脱口秀舞台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性表达。《女性给脱口秀带来了什么》一文注意到,在《脱口秀大会1》中,女性的声音还非常微弱,女嘉宾常常成为男性表演者的戏谑对象,比如柳岩作为嘉宾出现时被男演员们低级的黄色段子围攻:“一提起倪萍阿姨,都说那可是一个亿啊;一说起柳岩姐,那可是两个亿啊(注:两个E,代表女性的罩杯)。”
近些年来,脱口秀舞台上的女性可见性逐步升高,文章计算发现:从参赛人数上看,在《脱口秀大会5》中,54组选手中女性选手的人数是16.5组(颜怡颜悦为一组,有一组漫才组合由一男一女组成,算0.5组),比例为30.5%,每10组选手中有3组女性;而在节目开播的第一季,14位演员中只有思文一位女性。
正如脱口秀演员杨笠所说:“语言真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重要的权力。”随着女性演员在数量上的增加,带有女性视角与反思的表演也更频繁地在舞台上出现,她们尝试以不同角度探索女性议题。比如在《脱口秀大会5》中,小鹿谈到了女性的容貌焦虑:“我从来没有听过千年男尸在开馆的瞬间依旧皮肤Q弹、精神焕发,正可谓,男人至死是少年。”思文讨论了离异女性面对的污名和歧视:“思文离婚后明显老了两岁,废话!我两年前离的婚!”颜怡颜悦更多聚焦于女性情谊和生活细节,她们如此讽刺女装设计——“女人又不会玷污口袋,口袋又不是祖坟。”
在脱口秀演员访谈录《喜剧的秘密》中,相声演员阎鹤翔提到,国内脱口秀在发展中出现了许多可贵的女性言说,它们弥补了相声长久以来的单一男性视角:
“我从脱口秀中获得最多的就是女性视角、女性话题,包括他们所谓的冒犯。有好多人说‘我们不招女相声演员,相声不适合女人说’,其实不是不适合女演员说,是这个行业没有建立女演员的教材和培养机制,没有教育,才没有产出。女相声演员都在模仿她师父,那么她先天的幽默就都带上了男性视角。”
阎鹤翔认为,相声多年来把中国人的幽默视角彻底带成了男性视角。“比如郭老师会逗哏说跟于大娘捧哏如之何如之何,男人女人都乐,为什么呢?我们先天认为一个男的占了他哥们媳妇的便宜的事可乐,从优越感上是这个男性吃亏了,这是纯男性视角。如果换两个女孩在这儿,我跟她男朋友如何,大家一定不乐。”
04 运动热:在家跳操,出门飞盘,女性尝试新运动
今年4月,刘畊宏凭借一套以《本草纲目》为伴奏的健身操收获无数流量,并掀起了一股居家健身热潮。“刘畊宏女孩”成为网络热词,跟着刘畊宏跳健身操成了最火的疫情居家活动之一。
如果说疫情中人们的线下娱乐方式有什么改变,多种运动的流行或许是趋势之一,从攀岩到桨板,从飞盘到腰旗橄榄球……近一两年来,一些户外小众运动悄然兴起。北京亮马河道挤满了划桨板的人,上海徐汇滨江滑板玩家比散步的居民更多;人们下班后冲向公园扔极限飞盘,周末时奔向郊野扎营登山。和乒乓球、羽毛球、篮球等传统项目不同,这些新兴的运动似乎拥有更丰富的面向,既是爱好,也是社交,还是生活方式。
流行的小众运动往往具有很强的社交与传播属性,年轻玩家们看重社群的友好度,热衷在网上分享运动穿搭、各式各样的装备设计,还有俱乐部附带摄影服务,方便参与者在朋友圈和小红书分享照片。人们也越来越在意一项运动背后的价值观,在媒体采访小众运动玩家为何参与游戏时,“性别友好”和“平等协作”被频繁提起,例如飞盘玩家常会自豪地提到男女同场竞技、不允许肢体接触、没有裁判等规则特点。
即便玩家普遍秉持着性别平等的初衷或价值观,但在运动传播和推广的过程中,一些参与运动的女性仍遭遇了污名化,比如飞盘场上打扮靓丽的女生被称呼为“飞盘媛”。有些运动则被传统运动者认为拍照太多,玩家动机不纯,不过是来凹造型,比如有自媒体评论认为“飞盘是这个时代的‘天选之子’,集合了社交、聊骚、乱搞、秀蜜桃臀等诸多先锋元素,就是和运动无关”。《从攀岩到飞盘,小众运动究竟哪里吸引人?》一文指出,“飞盘媛”争议或许体现出公共的运动空间总是被默认为男性空间的事实。正如英国记者卡罗琳·佩雷斯在《看不见的女性》一书中指出的,“当女性冒险进入本应不分性别、人人共享的锻炼空间时,男性会表现出相当大的敌意,”而这样的敌意又反过来给女性群体增添心理压力。
一项运动从小众推广到普及,需要有配套的运动资源支撑,更需要人们在文化理念上的的调试和接受。今年,众多体育赛事都涌现出了表现优异的女性运动员们,她们正激发越来越多女性投身被男性占领的运动项目。2月,中国女足在亚洲杯上夺得冠军,一批受到鼓励的女性也开始尝试起了足球运动;11月,张伟丽获得UFC(终极格斗冠军赛)金腰带,创下了中国格斗的历史,与之对应的一个现象则是拳击、柔道等格斗运动近几年来在大城市女性群体中受到欢迎。
05 怀旧风未息:我们为什么想念2000年?
怀旧风潮在今年从四面八方吹开。11年前的《甄嬛传》被网友们翻来覆去考古研究,B站的二创日日翻新,综艺节目《声生不息》里关于《千千阙歌》和《下一站天后》的港乐合唱也戳中了观众的泪点。一系列受到好评的综艺节目普遍出现“回忆杀”桥段,无论是综艺《快乐再出发》中的“快男再就业”,还是《乘风破浪的姐姐3》里的王心凌唱跳。热播古偶剧《梦华录》在最初收获好评,很大程度上也源于“神仙姐姐”刘亦菲唤醒了观众们的记忆乡愁。
在多地只能居家办公、公共场所难以开放的今年5月,周杰伦、罗大佑、孙燕姿等歌手的线上演唱会在社交平台刷屏。有文章总结了线上演唱会爆火的数据:4月1日,张国荣《热·情》演唱会超清修复版直播,吸引了超过1700万人次的观众;4月15日,崔健在微信视频号的演唱会有4600万人观看,直播间点赞量超过1.2亿;此后的周杰伦线下演唱会网络直播,则创造了在线演唱会的最高观看记录,总观看量达到近1亿人次。演唱会留言不乏“爷青回”等声音,熟悉的旋律既唤起当下的感动,也激发着对过往的怀恋。
随着《乘风破浪的姐姐3》播出,王心凌以一首《爱你》又大火了一次。短视频平台传播着大量舞蹈片段,媒体也围绕着“王心凌男孩”展开报道,他们不仅为偶像买股票,还纷纷模仿王心凌唱跳。有媒体对比了“王心凌女孩”与“刘畊宏女孩”的同时出现,认为背后的心态是中年人面对日益艰难的生存现实,只好投入到可预测和可掌控的稳定生活中——无论是用健身控制自己的身体,还是用怀旧补偿安全感。也有文章认为,王心凌现象引发的集体怀旧,对应的是娱乐圈数年未产生过新话题。流行文化一直在炒冷饭,内娱偶像和优质作品匮乏,很久没有具有国民度的娱乐新产品产出,能引发全民关注的明星平均年龄都不低于40岁,而距离上一次现象级影视作品《你好李焕英》和《隐秘的角落》播出,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
怀旧风潮也在时尚趋势中显现出来,“Y2K”美学在今年走向流行。截至9月,“Y2K”的Google搜索指数较2020年2月增长426%,且未出现回落现象。Y的意思是year,K代表kilo,Y2K代表着千禧年风格,“Y2K”风格包含了闪亮的科技未来感元素,在色彩上追求高饱和度的荧光色。《快乐星球》、王菲、2000年初的舞台造型和妆容风格等等,在设计上都有着“Y2K”的影子。
“2000年代早期的花哨和欢乐正在时尚界卷土重来,”一篇评价Y2K的文章中提到,这一风格的流行或许与人们对当下现实的失落相关,文章引用《纽约时报》的观点指出:“步入一个处处受限的特殊时代,露脐装与热烈的粉红允许人们逃避现实,同时实现自我表达……将历史倒回短短二十年,我们便能忘记经济萧条和新冠疫情大流行带来的艰辛。”在2000年初,技术乐观主义仍然是普遍的社会心态,那个时代的值得怀念之处在于,人们尚且相信乌托邦未来主义,对新时代的无限仍然抱持着坚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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