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JOJO的奇妙冒险：石之海》在22年12月完结，这是首部，也是目前唯一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JOJO。在经历了跨越一整年的漫长等待后，这部《石之海》以豆瓣评分9.4的成绩收官。

从2000年开始连载，到2021年末以动画的形式出现在观众眼前，女主角“空条徐伦”作为唯一一位女性JOJO，已然成为了女性动漫人物的典型。随着女性观众的不断增加，释放了漫画、动漫市场对于多样化动漫女性角色的需求，或许会有新一代的创作者选择“剑走偏锋”地打破传统的御宅文化中女性形象，打入大众视野。

就好似一股送来“石之自由”的“黄金之风”。

从“黄金之风”到“石之自由”

2022年12月5日发售的杂志《このミステリーがすごい！》2023年版中，作者荒木飞吕彦透露，新作主角将是“乔瑟夫·乔斯达”的后代。“黄金精神”即将走入第三十六个年头。

而早在构思JOJO第五部《黄金之风》时，荒木就想过将主角乔鲁诺·乔巴拿设计成女新角色。乔鲁诺·乔巴拿尚未登场时，被命名为“汐华初流乃”，而其替身“黄金体验”能够创造出新生命的能力，也暗示了他可能最初是个女性。

从造型上看，乔鲁诺一反前几任JOJO男主的硬汉形象，是个身材纤细、金发碧眼的男青年，而中性特征则在其替身黄金之风身上显现得更加明显。

荒木曾在访谈中表示，在前几部作品中，主角团中都缺乏女性角色，是因为“在生死攸关的对战上，甚至有可能被欧拉欧拉揍的场景里，舍不得让可爱的女孩子承受这些”。而真正使他改变想法的，也许是因为“时代”。他回答，过去的JUMP读者可能会抗拒漫画出现女性，“如果读者抗拒，连载就会结束”，“80年代的日本仍然是这种情况。少年漫画中，看待性别和社会状况等问题的方式也在改变。在第三部，我真的想在他们之中加入一个女生。”

这个想法，直到第六部《石之海》才终于得以实践。要知道，《石之海》的动画虽然在2021年底才推出，其漫画原作却是从2000年就开始连载。以女性作为主角的战斗漫画，在当时可以说是既新颖，又罕见。

荒木认为JOJO的主角“一定又被击中脸部也不会退缩的韧性，也可能会双腿大张从大楼摔下来；对女性而言，这种设定确实是有点严苛的”。《石之海》的主角空条徐伦在最初登场时，是个为了替男朋友顶罪而锒铛入狱，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她会撒娇，会为了即将面对的牢狱生活哭泣哀嚎，会埋怨与责备对她不闻不问的父亲。

但荒木笔锋一转：“但是反过来想，这种落差极大的设定不是更为有趣？再加上第六部的主角是拥有圣母玛利亚般大爱的人，所以我认为启用女性最为理想”。

随着剧情发展，空条徐伦展现出正义、智慧与顽强，与JOJO历代主角的故事轨迹一样。但她是个玩“线”的，若说从前四部主角硬汉的战斗能力、形象与风格到第五部主角“创造生命”带有女性隐喻的能力与形象，经历了一轮蜕变，而到了空条徐伦的替身“石之自由”的“线”的设定，则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女性模式”。

荒木不吝于表现空条徐伦的女性气质。而徐伦与安娜苏，是JOJO中首次对“恋爱”情愫展开刻画。JOJO向来不缺乏深情厚谊的情节，但却也正是因为由女性主导，爱的觉悟与爱的表达，才更加柔软。

在徐伦身上，依然延续了“成长”这个JOJO主题。早在21年12月，《石之海》在Netflix全球先行放送12集时，毒眸（ID：DomoreDumou）就讨论过JOJO中死亡率的问题。荒木以死亡终结角色的旅程，向来毫不手软，而他对此的看法是：“只要是角色在过程中得到了成长，就算是死亡，对我来说也是Happy Ending”。《石之海》的主角团除去还是孩子的安波里欧全军覆没，海中决斗时，徐伦的成长也走到了最高点。

被讨厌的动漫女性

无论是在知乎、b站还是豆瓣，都有一个常年可见的热议话题，叫“你接受不了的动漫女主有哪些”，点开之后，可见一些知名动漫女性角色榜上有名。她们被讨厌的关键词简单且统一：矫情、卖肉、圣母、作死……

众所周知，一个塑造得成功的角色，无论在故事中代表的是正义的一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都会得到观众的关注和喜爱。因为观看动漫本质上是对作品的鉴赏，观众往往不会用现实世界的道德准则去衡量一个角色的优劣。

一个被观众“讨厌”的角色，本质上是源于两种情况，一是创作者有意对其讨人嫌的部分刻画得入木三分，二是创作者在进行角色塑造时有所纰漏。以榜上有名的《火影忍者》女主角“春野樱”为例，《海贼王》的作者尾田荣一郎曾调侃岸本：“你的妻子真像小樱啊！”而岸本也公开表示性格酷似春野樱的，主角漩涡鸣人的母亲漩涡玖辛奈是从自己的妻子身上得到灵感，而她们都是强势的女人。

强势，是春野樱性格的底色，但是在这份强势背后，岸本却没有赋予春野樱强势的资本。作为女主角的她，成长轨迹始终落后男主和男二一大截，纵使后面再去刻画春野樱的成长，也显得后劲不足了。而后续春野樱被观众饱受诟病的情节，包括对佐助紧追不放、以爱之名裹挟漩涡鸣人，都显现出角色身上浅薄的一面。

火影中与春野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向雏田，在人物设计上，极其符合日本传统女性标准的一个角色。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指出，日本的女孩自小成长在各种约束当中，童年时“无论什么时候以男孩优先”，成年后则要对丈夫严守忠贞。纯洁、温婉，对主角鸣人不顾一切，还有姣好的身材，契合了“大和抚子”的想象。这样的角色还有《死神》里的井上织姬。

不难看出，这些女性角色有两个特点，一是脸谱化，二是“碍事”。观众不能理解春野樱和井上织姬在危难关头拖累主角团的所作所为，也日渐厌烦曾经生动，慢慢沦落为遇事只会默默祈祷和求助工藤新一的毛利兰。这背后的“讨厌”，蕴藏着日本源远的历史文化基础，也蕴含着不同的性别视角、社会现实。

动漫原是想象的地带，女性角色却无时不刻困在刻板的枷锁之中。在男性为主的动漫中，女性角色是陪衬品，昙花一现的出场可以为故事增光添彩，但如果要以女主、女配的身份长期暴露在观众面前，便暴露出作品缺乏想象、缺乏理解、缺乏雕琢。

女性角色的突围之旅

脸谱化与片面化的女性塑造已经不仅仅停留在热血番和战斗番中。在男女主理应被安排得均衡的恋爱番、日常番中，女主也多是被讨厌的那个。这背后的机理其实非常类似：恋爱番的主要受众是女性，而无论是以纯粹的观赏视角，还是带入视角去面对动漫剧情，女性观众都更能将自己想象成女主，即想着“如果我是女主，我会怎么做”。

这是一种与上帝视角类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体验。因为同为女性，观众能够基于现实审判幻想不合理的成分，也能基于幻想审判角色停留在现实世界的“糟粕”。前者有《干物妹小埋》的土间埋“在内死宅、又懒又作，在外学霸女神人见人爱”，《元气少女缘结神》的桃园奈奈生，“毫无特色却被各色美男环绕”；后者有《大鱼海棠》的椿，“自私、幼稚、恋爱脑”。

如何从动漫女性角色身上汲取实实在在的力量，或许在于对女性特征挖掘的角度，与对女性气质表达的方式。

在空条徐伦出现之前，其实不乏“大女主动漫”。但女主的塑造却离不开对男性的“踩”，或者干脆回避对男性的讨论。在全员女性的《大剑》中，作者塑造了一批身背巨剑的女战士，面对妖魔，能够克服男性无法克服的欲望，成为这个世界的力量集合。国漫《一人之下》里无敌且女性特征较为模糊的女主冯宝宝，对应的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她照应的衰仔男主。

这些“女强人”，更像是逼迫女性“出走”，似乎只有必须垄断绝对的优势，才能够从两性的语境中脱颖而出。 反观《石之海》的性别设置，其实非常巧妙。男性角色中，硬汉形象的空条承太郎以父亲的身份出现，传递的是一份爱与责任的厚重。其他角色的经历与故事则脱离了性别的束缚，属于“角色本身”，传达了人性的多变。最有趣的是“安娜苏”，荒木在2019年卢卡国际漫画节上解释，他渴望塑造一个超越性别标准定义的雌雄同体形象，也由此，安娜苏的有着粉色的长发和姣好的面容，是一个集感性与坚韧为一身角色。（值得一提的是，JOJO5的反派迪亚波罗也是一个艳丽的粉长发男性）

在与《石之海》近同期的漫画中，观众也能看到颇为生动的女性身影。譬如《电锯人》就以生动的女性塑造广受好评。藤本树坦言，人气角色“玛奇玛”去掉“奇”就是“妈妈”，所以主角一直在追求“母性”的东西。从最一登场时的温柔与严厉，到令人恐惧的支配与凝视，最后对拥抱与救赎的渴望，玛奇玛身上是“母（女）性”的复杂。

《进击的巨人》里，三笠·阿克曼给人的初印象是“超出常理的冷酷与强大”，也屡次因男性化的身体线条出圈。但她真正的闪光点，却是作为女性的温柔感性，爱与坚守。《咒术回战》中“禅院真希”与“禅院真依”这一对双生姐妹真实而扭曲的爱恨，也体现出作者对女性情感的洞察。

动漫中的女性角色，在未来或许可以逐渐地摆脱刻板印象，从边缘走到台前。空条徐伦的替身名“石之自由”，就像那句经久流传的“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一样，寄予着荒木对人类精神的歌颂。而当“自由”二字出现在一个女性角色身上，则更加熠熠生光。

空条徐伦的代表物是蝴蝶。当空条徐伦以女性的身躯背负并终结乔家的宿命，喊出那句“来吧！普奇神父”时，蝴蝶呼啸飞越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