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程大发

编辑 | 翟瑞民

2023年春节前夕，在距离故宫西北30多公里的北京市海淀区西北旺镇西玉河村一带，故宫博物院北院区建设正式破土动工。

据故宫博物院官网信息，北院区项目总投资21亿元，建筑面积10万余平方米，是一座集文物展示、修复、保存和文化传播、观众服务等功能于一体的现代化博物馆。按照规划，北院区建成后，故宫博物院现存的超180万件文物将得到更大、更充分的展示空间，同时也将缓解故宫本身在文物保护和修缮方面面临的困境。

实际上，此前故宫博物院也曾在厦门等地采取设立分馆等方式将馆藏文物分类分批展出，而兴建北院区，则标志着该院踌躇十年的“分身”战略终于启动。值得关注的是，此举再一次引发了外界对于“宫院分离”话题的关注。

超180万件文物深藏宫阁

故宫作为中国明清两朝皇家沿用近500年的宫殿，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木结构古代宫殿建筑群。1961年，故宫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故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北京市文物保护协会会长、北京市文物局原局长孔繁峙向界面新闻介绍，故宫本身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宫廷历史建筑群。但它是以故宫博物院的形式对公众开放，既展示整个皇宫建筑的外观，也展示皇宫历史䢖筑內部的原有陈列。长期以来，故宫博物院为国家收藏和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各类历史文物藏品，现已成为国內收藏文物最多的文博单位。

据央视新闻等报道，目前，故宫博物院共有文物超180万件，往常文物藏品对外展出只有不到1%，而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等世界著名博物馆，通常展出文物占馆藏文物10%左右，甚至更高。

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单霁翔曾撰文说明，故宫博物院的保护管理工作面临内外两方面压力：内部压力存在于23万平方米的古建筑、180余万件（套）的馆藏文物、1500万人次的年接待观众量，这三者在遗产的保存、保护、利用与管理等方面存在着相互制约的矛盾。外部压力来自我国国民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快速推进中的城市建设对故宫的周边环境产生了不少负面影响，公众对文化与社会教育的需求也在不断抬升故宫的观众接待量等。

“故宫要展示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收藏，一定要有一个大面积的展示区。但故宫的历史主体建筑如‘前三殿’‘后三宫’都要按照历史原状陈列，这就缺少一个理想的展示区域，如何向公众展示故宫大量的文物藏品就成为一个急迫的需求。”孔繁峙说，早在20年前，故宫博物院就己经着手策划如何建一个故宫藏品的展示区。最终在中央和北京市政府的支持下，选定了现在的故宫北院区域。

界面新闻注意到，故宫博物院在北院区项目筹备过程中，也曾同时通过别的途径尽量多地展示文物藏品。

2015年8月，故宫博物院首个分馆——精品文物馆落户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内的奥运塔内。对该分馆，故宫方面还作了5年规划，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为主题，展出金器、家具、玉器、青铜器及瓷器，每年一换展。2017年5月，故宫鼓浪屿外国文物馆开馆，常设展览“海国微澜——故宫博物院藏外国文物展”。2021年6月，重庆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正式开馆，主题展示故宫南迁文物的历史资料以及部分故宫复刻文物。

2022年7月，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正式建成后对外开放，当时共展出914件来自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文物，有166件文物为国家一级文物。根据北京故宫博物院和香港西九文化区管理局签订的合作协议，该博物馆未来将全面和深入地展示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珍藏，展出书画、陶瓷、青铜器、玉器等故宫艺术藏品。不过，官方强调，该博物馆并非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分馆。

正在建设的北院区显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分馆。故宫博物院官网介绍，北院区是国家“十四五”规划重大文化设施、中央和国家机关在京重点建设项目，也是“平安故宫”工程子项目之一。故宫博物院院长王旭东在开工仪式上介绍，北院区项目从2013年开始推进，经过征集设计方案及立项可研批复、取得国家有关部门相关批复、实施项目启动、开展施工单位招标等环节，经历了近十年的筹备时间。

故宫博物院党委书记、副院长都海江日前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表示，北院区将有12个展厅，大概35000平方米的展厅面积，拟建成文物展示中心、文物修复中心、文物展厅、文物周转库房，以及宫廷园艺中心，并将设立国际文物修复平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室。

“宫”“院”是否分离？

随着故宫博物院北院区开工建设，关于“宫院分离”的话题再次出现。据北京晚报报道，北京市政协港澳委员、华润集团粤港澳大湾区首席战略官李浩然建议，应利用这个契机提前谋划，实现“宫”“馆”分开。李浩然说，随着北院的建设，应该让两者各司其职，“宫”“馆”分开，让故宫成为人们领略中国明清皇家古宫殿建筑群风采之地，故宫北院则聚焦对故宫文物的展示和相关教育、交流、文创等功能。

其实，早在2012年，故宫博物院正式酝酿提出《“平安故宫”工程总体方案》，其中包括故宫博物院北院区建设等项目。同年，北京市政协常委会曾通过一份《关于推进北京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与完善的建议案》。该建议案提出，可考虑“宫”“院”分离，一方面使故宫成为集中展现明清皇家宫廷文化的场所，另一方面择址新建一座博物院，作为专门展示故宫所藏180余万件文物旧藏的场所。

由此，故宫是否实施“宫院分离”引发广泛讨论。当年，故宫博物院向媒体发布了《关于市政协建议案与故宫相关问题的答复》，文中明确表示，将“宫”“院”彻底分离是对故宫完整性的一种误读，是在泯灭故宫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最终会使故宫在某种意义上消亡。

故宫博物院表示，该院是建立在明清皇宫及其收藏基础上的综合性博物馆，106万平方米的古建筑群和180万件文物藏品是天然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们共同组成了故宫博物院的核心要素，缺一不可。不过，该院当时在答复中也表示，调和“宫”与“院”的矛盾的关键是，既保证故宫完整性，又能够增大展示空间、拓展保护空间。基于这一宗旨，故宫博物院正在进行建立新院区的可行性研究。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李路珂向界面新闻介绍，从文化遗产角度来看，故宫价值的最可贵之处是其完整性，这种完整性体现在不同类型的文化遗产均有大量的遗存，包括不可移动文物（古建筑、古遗址）、可移动文物（书画、像设、器物等）、文字史料，以及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技艺和习俗等。更为可贵的是，一些不同类型的文化遗产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被保存下来，使之可以互相参证，反映出中国古代历史、艺术和科学的一种综合面貌。

“我们可以把像故宫这样保存了各类型文化遗产及其相互关系的特别重要的古迹看作一种综合性的历史场所，而原址的保护和原状展陈无疑是这类历史场所最能体现其价值的、不可替代的保护和展示方式。”李路珂说。

但从文物保护的角度来看，李路珂介绍，原址保护和原状展陈又是最为困难的方式。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所有的文物在其生产或创作的初期都不是文物，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并非为永久性的展示和保存所设计，因此在保护和展示过程中需要采取大量特殊措施，也需要更大的空间。

北院区未来建成后，是否意味着“宫”“院”将分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主任孙华认为，从管理体制来说，位于海淀区的故宫北院区与紫禁城内的故宫都属于故宫博物院，并没有发生分裂，而是根据文物保管、保护和展陈的需求，通过建设和运营故宫北院区，改善保管条件，增加保护设施，扩展展陈空间，从而更好地做到故宫博物院的院内管理的一体化，宫内和宫外的功能互补性。

孙华介绍，故宫文物过去多属宫廷陈设，宫内不同场所陈设也就有所不同，有些陈设还会经常更换，换下的文物会集中在库房进行保管。故宫的房舍不大，保管空间本来就不够，为此故宫博物院只能在地下建设库房来容纳这些文物。文物拥挤储存在木结构建筑内就要防止雷击、火灾等自然灾害。即使将这些文物保存在地下库房中，也还存在自然老化等问题。要改善保存条件和采用更先进的科技手段保护和修复故宫的文物，在原先紫禁城内已不容易做到。

此外，孙华说，将故宫收藏的文物按照类型、主题等集中在某个殿堂进行陈列，本来就是变更了原先宫廷殿堂内陈设得位置。故宫一些古建筑内举办展览，固然会给公众带来宫廷文物的在场感和自己的临场感，但也存在一些弊病。故宫的建筑过去只是供皇帝及其家属等使用的私人空间，空间往往较小不适合太多人参观，木构建筑内部林立的柱子也影响陈列效果。要更全面地展示故宫收藏的丰富多彩的文物，只有在紫禁城外寻找空间，故宫北院区正是这样一个扩展场所。

孙华介绍，故宫的可移动文物来源多样，除了各地进贡的物品以外，还有许多物品采办于外地，如大量的瓷器就来自于景德镇的御器（窑）厂。历史上明清皇宫除了紫禁城内的故宫外，也还有许多行宫和皇家园林，有一些来自紫禁城的文物就被陈列在这些宫苑中。“故宫北院区从时间上来说，可以看作海淀区过去大量存在的皇家宫苑的部分恢复；从空间上来说，则是当代为了适应故宫文物保护和展示需求而新建得院区。故宫北苑区的建设和开放，有利于故宫文物的分类保护，也有利于故宫文物的集中展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