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冯晓亭
编辑 | 饶霞飞
“花300元买了两整包5元和10元面值的刮刮乐,刮了半天,感觉太解压了。”
在广东老家过年的陈思思,在陪父母逛花市和去外婆家拜年的空闲时间,热衷于玩刮刮乐消遣娱乐,“玩刮刮乐太上头了。像拆盲盒似的,一张椅子一把凳子一个饮料瓶起子,我一玩能玩半天。”
和陈思思一样,喜欢在刮刮乐销售点一待就待小半天的年轻彩民,在广东随处可见。
“刮刮乐”是“即开型彩票”的代称。
实际上,福利彩票的即开型彩票品牌名为“刮刮乐”,而体育彩票的即开型彩票品牌名则为“顶呱刮”。因为二者趋向同质化,在日常表达中,“即开型彩票”往往也以“刮刮乐”的代号而大隐于市。
无论是“刮刮乐”,亦或是“顶呱刮”,作为春节期间唯一“不休市”的彩票品类,因其“即刮即开即兑”的特性,以及彩民有着为新年讨个好彩头的心理,主客观因素共同作用下,春节期间刮刮乐在广东受欢迎程度不言而喻。
迎春花市卖刮刮乐,在广东并非稀罕事。据广东江门、肇庆、清远等地朋友向燃次元反馈信息可知,早在多年以来,春节彩票休市期间,刮刮乐小卖场便活跃在各大迎春花市、人民广场和旅游区等人员密集场所,现场体验的市民往往也不少。
除了各地福彩中心自发举行的刮刮乐小卖场活动引爆外,今年春节的返乡潮也带旺了广东乡镇里的彩票销售点。
粤西某乡镇一家福利彩票投注站的老板容贤,在春节彩票休市前从福彩中心订购了一批价值5万元的刮刮乐,还没等到彩票1月28号的开工日进货,店里刮刮乐便已几乎卖空,“进了5万元刮刮乐彩票,年初六一过,我在店里都找不出一包整包的刮刮乐。”
但春节短暂热闹之后,一切又回归了常态。容贤也坦言春节过后自己只进了1万元的刮刮乐,这已经将门店未来一季度的量都预备上了,“没有返乡还有过年来旅游的人流,就靠本地的客流,刮刮乐不太好卖,销售电脑票才是主要的。即便如此,一个月赚的依然没有春节一礼拜卖刮刮乐赚的多。”
不过,即便广东地区的彩票销售额已经十余年位居全国第一,也无法逆转彩票行业日趋低迷的现状。
财政部公开数据显示,2022年1-11月累计,全国共销售彩票3628.03亿元;2020年和2021年全国销售彩票数据分别为3339.51亿元、3732.85亿元。而在2018年,由于俄罗斯世界杯开赛,我国彩票销售额突破了5000亿大关,当年全国彩票销售额为5114.72亿元。
但自2018年后,全国彩票销售也迎来多年来未曾有过的负增长,2019年全国共销售彩票4220.53亿元,同比减少894.18亿元,下降17.5%。
随着彩票销量多年下滑、彩票代销点门店饱和、Z时代用户逐渐成为消费主流群体,彩票行业也在不经意间开始了迁徙之旅。
01、广东人偏爱刮刮乐
“图个好意头啦。”
95后的白果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工作才3年的白果也买了3年之久的刮刮乐,“我不会天天买,也不会像有些人一样一次买一整包,我都是在值得纪念的日子路过彩票站时买够50元的刮刮乐,到家后再刮,刮完了如果有返奖再去站点兑奖。”
白果解释,一年来值得纪念的日子也不少,“像发工资日、生日,还有过年过节,这都是我必买刮刮乐的时间。当然我也不会想着赚个十万二十万元的,只当为公益出分力,为自己讨个好意头罢了。”
今年春节期间,白果在陪父母逛花市期间,也花了200元在刮刮乐摊位中,和父母一起刮了几张兔年生肖新票,“本来也是想着新一年做个公益,赚不赚钱都是次要的,没想到还真有一张票中了100元,因为是新票有派奖活动,最后返了150元,其余几张票也刮了一些小金额。最后一算竟然还赚了一百多元。”
除了自己买刮刮乐,白果还提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很喜欢将刮刮乐当“礼物”,“去年生日我朋友就给我送了一束刮刮乐花。最夸张还当属我公司老板,凡是年会或者聚餐必会有刮刮乐,像年初七返工第一日,老板给我们发开工利是的同时,还附赠了一张刮刮乐。”
同样在年初七返工第一日,选择把“刮刮乐”当作“开工利是”一部分的,还有自己经营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李建伟。
“年初七返工前一晚,我跑遍了我家三公里范围内的彩票站,都买不到‘癸卯兔’生肖主题票系列的刮刮乐新票。”李建伟向燃次元解释道,自己想买“癸卯兔”游戏最主要原因是这款游戏有额外的派奖活动,“我们公司有个传统,每年开工利是就是整包刮刮乐,按往常刮奖情况来看,返奖率是50-60%。我是想着买有派奖活动的新票,员工到手的钱也会更多些。”
但最后由于实在是没找到癸卯兔生肖主题的整包刮刮乐,李建伟也退而求其次在公司楼下的彩票站选了常买的“好运十倍”“好运百万”游戏,“公司人也不多,也就买了几千元而已。”
李建伟透露,他公司新来的几位98后小朋友尤其喜欢刮刮乐,“他们并不在意赚多赚少,就认为玩刮刮乐很解压。”
“难道不觉得刮刮乐就是解压神器吗?”李建伟公司一位00后员工阿诗颖告诉燃次元,与其花69元买一个盲盒公仔,还不如花50元买几张刮刮乐,“盲盒的快乐只有打开那一瞬间,刮刮乐的快乐持续会更久一些,有时候能返奖自然更好。”
阿诗颖表示,自己每周最少会玩2次刮刮乐,每个月花在刮刮乐上的钱数几百元,并表示其中奖金额最高的一次是中了1000元,“刮刮乐返奖率还是蛮高的,像我平时买三五张,平均都会有一两张是中奖的,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回本的小奖,但我也不太在意这些。一个人慢慢用小卡片刮开覆盖膜,仅是听声音就已经很让人解压了。”
像白果和阿诗颖这样喜欢买刮刮乐的消费群体,在广东还有不少。
甚至,不仅仅是广东本地人热衷于“刮刮乐”,去广东旅游的游客,也少了会去现场“体验”一把。
2023年1月初,从北京来广州出差的小马,便被广州大街上处处是年轻人簇拥的彩票站景象所惊讶到了。
“第一反应就是太哇塞了,我在北京就没见过像广州那样,大街上有卖刮刮乐彩票的站点,更没见过一群年轻人在大街上围着彩票站玩刮刮乐的。”在广州“刮刮乐文化”熏陶下,小马和同事也走近一家彩票站买了100元的刮刮乐,“我们就现场刮,刮到小奖就直接兑换新票,直到都刮完为止。”
第一次选择在广州旅行过年的北方姑娘千千在逛越秀西湖花市时,也完成了人生中首次购彩体验,“这是我第一次买刮刮乐彩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广州的花市竟然还有卖刮刮乐的。”
虽然千千购买的20元面值刮刮乐最后也没中奖,但是千千却直呼“长见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户外彩票站点有这么多人围着玩刮刮乐的。”
02、刮刮乐是门好生意吗?
有了消费者的“追捧”,春节期间,卖“刮刮乐”的彩票代销者也赚了钱。
容贤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容贤开在镇上的彩票站,和城区的人流密集有很大差距,但因返乡潮和过年来村拜年的人变多,容贤还是小赚了一笔。
“年初二当天,仅是卖刮刮乐的流水就有两万多元,像我们代销点赚的是代销费,普通电脑票代销费为8%,刮刮乐的代销费比较高有9%,相当于卖出去1万元我能从中赚900元。反正过年一礼拜赚了四五千元,都赶上门店平时一个月的收入了。”
像这般生意兴隆的春节,容贤也表示盼了有足足3年。
“2020年疫情刚爆发,为了减少人员聚集,彩票休市时间从原本10天又往后延长了一个多星期,2021年和2022年春节返乡的人也少,我们店里本来在春节期间也就靠卖点不受休市影响的刮刮乐赚钱,但不返乡、不拜年,哪来的人流。还是今年春节好,我原本还担心进5万元的货卖不动,没想到卖得还不错。”
但这个看上去一本万利的生意,也并非人人都能投身其中掘金。
据容贤介绍,要想销售“刮刮乐”,需要从投注机上进行订货。不过,普通人要想拥有一台彩票投注机,前提是得向当地彩票中心申请网点获取代销资格。
申请彩票代销网点的要求虽然不算严苛,但流程也并不简单。
申请的标准流程一般为申请者先按要求提交申请,此后,福彩中心或体彩中心根据申请内容进行审核,并根据实地考察情况确定初审合格名单。初审通过后,申请者便可以进行开业的准备。接下来,便主要取决于门店的装修进展。完成投注站形象建设后,中心审核验收通过,才意味着建店成功。
尽管申请一家彩票投注站的程序有些复杂,但好在一家投注站的启动资金并不算高,对于创业者来说相对友好。在没有加盟费的前提下,主要支出在于门店的装修和租赁,终端会收取一定的押金,最后还需要预备销售周转金。
“申请一家代销网点,少的话准备5万元足够了,但想要开一家地处人流量大地段的专营店,那需要准备的钱则上不封顶。”容贤说。
“房租成本是大头。据我了解,过去3年时间镇上前后倒闭了不下五家彩票站,其中不乏有新开不到半年的店。”容贤表示,如果不是他的门店占的是自家铺位,也撑不过这三年,“生意不好做,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打工。”
同样感慨彩票站生意难做的,还有在广州城乡结合部经营一家彩票站有十余年之久的梁伯。
光顾梁伯彩票站的以熟客居多,店内常年烟雾缭绕,斑驳的墙体只靠着大幅的各种走势图所掩盖,图示是新换的,但墙面开裂且摇摇欲坠的腻子,以及图示上方没被盖住的被烟熏得泛黄的旧走势图,都在告知来客,此店年头不少。
彩票站相当于梁伯的一个家,家电、上下铺一应具备。管理一家彩票站,梁伯表示,时间很空闲,就是人走不开,“赚的不是轻松钱。站点必须要有人看着,营业时间基本是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一周还得干够7天。”
“早些年还有高频快开彩票游戏时候,店里每天都不缺人,流水也比现在要多50%。但‘高频快开’彩票退市后,又受疫情非必要不聚集影响,店内生意和2018年之前的高峰期相,流水少了一半。”
梁伯所提到的“高频快开”彩票游戏,如今已经退市。该游戏的特点是开奖速度快,开奖时间在5-30分钟之间,由于该游戏开奖速度快,也吸引了大批彩民常驻彩票站。“不像现在,只有开奖当晚客流才会多点。”梁伯说。
但容贤和梁伯,也如出一辙般给出了这几年依旧坚守彩票行业的理由,“简单和稳定。”
对于容贤而言,代销彩票不像是“做生意”,更像是干着一份简单稳定的“工作”,平时能够有更多时间顾及家里老人孩子。而于梁伯来说,梁伯舍不得这群常去他店里闲坐唠嗑的老街坊,“我退休了,孩子又都不在身边,就当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只要经营一日不亏,我都会坚持开下去。”
03、彩票代销点的归途
广东“刮刮乐”的风行,从彩票销售数据中能窥见一斑。
据广东福彩和广东体彩披露的2021年度数据显示,即开型彩票销量均位居全国第一,其中“刮刮乐”在2021年销量为41.09亿元,创历史新高,同比增幅87%;“顶呱刮”销量则为28.99亿元。
广东彩票的即开型票种除了领跑全国销量第一外,即开型彩票的销量占比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财政部公布的2021年全国各类型彩票销售情况数据显示,即开型彩票合计销售额为544.1亿元,占总彩票销售额的14.56%。而广东的即开型彩票合计销售额为70.08亿元,占总彩票销售额的18.5%。同理亦可得知,广东一个省在2021年的即开型彩票销售额,占了全国即开型彩票销售额的12.88%。
不过,容贤表示,别看春节彩票休市期间,刮刮乐“大出风头”,但实际上,“刮刮乐”并非彩票行业中的“扛把子”。
从广东体彩和广东福彩披露的数据来看,竞猜型彩票是广东体彩的销冠,而乐透数字型则是广东福彩的销冠。前者在2021年占广东体彩总销售额的59.6%;后者中的“双色球”游戏被广东福彩称为“福彩销售压舱石”,仅该款游戏便在2021年占广东福彩总销售额的43.38%。
反观“刮刮乐”,只占了彩票总销售额的20%上下,其体量不可等量齐观。
与此同时,广东遥遥领先于全国的彩票销售数据,也吸引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彩票站点”。
虽然开一家彩票站,不少像容贤和和梁伯一样的从业者认为,于当下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创业选择。但在5年、甚至更久之前,开彩票站赚钱的观点无人质疑。
彩票行业的发展最早可追溯只上世纪末,但直至2003年,第一个统一游戏规则、统一开奖、共享奖池的全国联合销售的电脑彩票游戏“双色球”上市,才标志着电脑福利彩票全国联销时代的到来。往后数年,随着彩票游戏的不断更新,以及《彩票管理条例》在2009年的颁布实施,彩票行业才开始进入高速发展阶段。
至今近日,彩票行业的发展已经相当成熟。目前我国发行的彩票有两种,分别为中国体育彩票和中国福利彩票,二者分别由国家体育总局的彩票管理部门和中国福利彩票发行中心进行发行,其他任何组织和个人都没有发行彩票的权利。
行业成熟也意味着流量见底。
“我这家店在十多年前是给了几十万转让费才盘下来的,当时申请一个投注站很难,不像现在,三五百米就一间彩票站。”梁伯笑称,好在自己还能仗着“倚老卖老”,“买福利彩票的彩民还是那么一群老顾客,年轻人没几个会像老顾客一样,十几年守着同一个号期期跟着买的。”
或者说,是越来越多年轻彩民对于“一夜暴富”的彩票神话不以为然了。
“与其相信买个彩票中几百万,还不如平日闲的时候买几张刮刮乐娱乐一下,好歹官方说过刮刮乐返奖率有65%,彩票中大奖概率得千万分之一了,一对比就知道买什么最合适了。”白果告诉燃次元,自己虽然买了3年刮刮乐,但是并没有买过电脑票,甚至连游戏规则都弄不清楚,“我买刮刮乐是纯娱乐,本来也没指望买彩票能实现发家致富。”
拒绝相信买彩票能够一夜暴富神话的年轻彩民,也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购彩道路”,即“娱乐消遣”渐渐取代“暴富幻想”。
对于传统的彩票代销点而言,这是一个机会。抓住年轻彩民,也就相当于门店下一个5年的生意已经稳妥。但这对于容贤和梁伯来说,吸引年轻彩民是一大挑战,而他们都双双打起了退堂鼓。
“我这店里基本都不会有年轻人进来,环境差、老头又多,我要是年轻人,大老远看到都掉头走。”梁伯告诉燃次元,春节期间有好几位年轻人来过店里询问有没“刮刮乐”新票,但自己压根就没进货自然也没对得上年轻人的口味,“店里就剩了一本‘点球大战’刮刮乐,反正都卖出去了。”
容贤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春节期间,我为了更好吸引来镇上的陌生年轻人,直接在门店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和椅子,刮刮乐也统一挪到室外,都不用张罗,就一群又一群年轻人来玩。”但容贤也表示,春节一过,镇上基本不会再有那么多年轻人,“有想法但是现实条件不允许。”
为了拓展购彩群体和探索多元化销售渠道,福彩中心和体彩中心也接连推出自己的商业综合体彩票体验店。
所谓商业综合体彩票体验店,实则就是“彩票+商业综合体”的新模式,整个门店占地大约15平方米,但门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自动销售设备外,还有彩票展示区和全天播放公益视频的电视屏。
白果便在万达广场体验过“自助式刮刮乐”,“选票、给钱、兑奖,一气呵成,还不用和站点老板沟通,简直是太好了。就是现在覆盖区域还不够多,连地铁站都遍布彩票售卖机了,也不知道刮刮乐售卖机啥时候能入驻地铁站。”白果说。
当彩票已经不被年轻人买账的时候,也意味着彩票行业将开启迁徙之时。当下便如此。
逐渐成为年轻彩民心中“解压神器”的刮刮乐,未来又能走多远呢?这很难说。
*文中陈思思、小马、千千、容贤、白果、李建伟、阿诗颖、梁伯为化名。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