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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汤威
在缺少国际大都市“标配”穿城河道的北京，长度不足10公里的“小河沟”亮马河，一时间一跃而成最先锋的城中打卡地之一。桨板、路亚、骑行、后备箱咖啡…“朝阳塞纳”、“京城鸭川”不仅成为年轻人的潮流阵地和中产的生活方式秀场，随着亮马河游船的启航，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这条京城东北部的滨水商业带，和它带给城市生活更多的可能性。
在北京，没有另一条河流像亮马河这样——它横贯市内最繁华的朝阳区，始于东直门外小街，穿越第二、第三使馆区，向东流过东三环的燕莎桥和麦子店，链接起三里屯、燕莎和蓝色港湾几个商圈，路过一片片租金不菲的写字楼和奢华酒店后又来到四环内最大的城市公园——朝阳公园，最后在东五环外汇入坝河。烟火气笼罩的老居民区、外国人最爱的高层公寓和带保姆间的豪宅沿河两岸错落分布，串联起一个个微缩的、表情迥异的北京。
不过，在85后亮马河土著王曼莎的记忆里，这片从小玩到大的河岸在童年时光里总是散发着臭气，“最严重的时候路过得小跑”，堆积的淤泥和黑臭的水体没给她留下太好的印象。2019年启动的亮马河国际风情水岸建设项目，成为这条河流命运改变的转折点。原本破碎、荒芜的河岸被系统整合为5.5公里植物葱郁、富于变化的滨水风景廊，亲水的公共场域之上，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和商业业态开始像吸饱了水分的芦苇一样铆着劲生长。
“亮马河的位置决定了它的价值，我们希望通过城市更新把这种价值挖掘出来，把最好的空间提供给市民、游客和商业。”朝阳区委书记文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亮马河华丽蜕变的背后是朝阳区探索“以河道复兴带动城市更新”路径的尝试。随着今年3月亮马河航线正式启航，沿线商业经济带升级工作正在全面推进中，按照规划沿河将形成“休闲生活、活力商业、文旅消费、艺术生活”四个相互关联又各具特色的水岸商业片区。在官方表述中，亮马河国际风情水岸戴上了“首都水上会客厅”和“首都旅游消费的金名片”的桂冠，这个京城的首个滨水商业带将持续释放“国际范”、“文艺味”和“烟火气”，见证城市更新与活力。
闹市，但玩户外
2020年，徐心文把家从顺义搬到了三元国际公寓，正是看中了附近的北京跑步圣地朝阳公园和即将开放的亮马河滨水跑道，从朝阳公园沿着亮马河北岸途径蓝色港湾、好运街、四季世家和凯宾斯基饭店，再向北经霄云路跑回家刚好10公里。日常徐心文喜欢在朋友圈分享跑步数据，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她跑进了1小时，“今天超长发挥，是为了赶在手机没电之前，冲进凯宾斯基蛋糕房。”
徐心文在北京某知名滑雪场担任市场营销总监，本身就是户外运动资深玩家的她身着亮色冲锋衣、手握登山杖的利落身影经常出没在各大环球经典徒步路线上。疫情期间，让困在水泥森林里的户外人倍感幸运的是，虽然身处闹市家门口不远就有“洗肺”的去处。赶上天空湛蓝的时候，跑在亮马河的水波边她会想起新西兰的湖泊和大海，入夜后启皓大厦和宝格丽酒店的玻璃外墙被橘黄暖色灯光点亮，“夜空像拉斯维加斯的天顶。”
春日天气渐暖，在徐心文的日常跑步路线上，亮马河畔的空地迅速“种满”了户外项目，高楼林立间的都市人在这里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playground：运动酷guy分成玩陆地冲浪板和扔飞盘的不同阵营，曲线健美的瑜伽教练在观景台上带着学员做单腿下犬，河边最雷打不动的还是钓鱼佬和野泳佬，两大门派分别用愿者上钩和沉浮俯仰的人生哲学擦亮了局气的local底色。不仅是岸边，水面上除了最懂风花雪月的野鸭夫妇，还迎来了轮番登场的皮划艇和桨板玩家。
告别了沙尘周，在小红书刷到亮马河水上运动营地开业的程娜迅速拉上朋友前去体验，她前一阵追的韩综游戏环节有同款皮划艇，种草之后跃跃欲试已久。在昆仑饭店脚下的多布城市水上运动营地，周末租一小时双人船需要298元，刚工作一年的程娜感慨大城市的浪漫早已暗中标好价格，但春风中泛舟和协作划船的快乐让她下定周一继续好好搬砖的决心。
“原来这才是北京啊！”短暂抛开地铁四惠站和格子间的日常，程娜眼中的亮马河有着独属于紧绷城市的自由闲散，河中央有人奋力划桨，更多的人在“摆烂”随波逐流。从水上观察城市的新视角令她惊喜，太阳落山时，“北京美到不可思议”的念头第一次在程娜脑海里钻出来，河面上是打碎了的夕阳，大家连划桨好像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搅乱了眼前金灿灿的美景。“不愧是北京的塞纳河，chill得很有自己的风格。”
疫情激发了都市人对自然的向往，上手简单几乎零门槛的皮划艇吸引了不少水上运动新手，码头在周末下午四点排起了长队。与此同时，许多自带装备的老户外人也开始深度探索城市，期望免去舟车劳顿也能在街边河道里觅得野趣。4月的一个午后，户外水上设备控藏狐带着他的Terravent折叠艇“小白”前往亮马河打卡，这里的城市滨水阳台和码头让他评价颇高，“毫无悬念，在我去过的市区能玩水的地界里，亮马河是最亲水最有活力的。”经常在户外圈分享下水好去处的藏狐，对商业俱乐部是否会占用公共河道的问题心存忧虑，他故意慢慢划过“多布”码头，来测试是否非俱乐部船不许使用，“没想到码头负责人只是提醒我要注意安全”。
时间倒回4年前，亮马河原本并不容易亲近，两岸商业、企业、社区背河发展，河边光是围栏就有三道：河岸最近的第一道由水务部门管辖，第二道是由园林绿化部门管辖，第三道则是企业、社区、公园和大厦的红线围墙。让人们不仅能看到水，亲近水，还能玩水，成为亮马河景观廊道项目设计负责人、AECOM景观设计总监李彦军和团队在规划设计阶段反复推敲的问题。在沿线改造的过程中，河岸高差较大的地段采取了上下两层的设计，上层与周边企业办公空间无缝衔接，下层是亲水的步道和观景平台，延伸至水中的栈道、亲水的平台，让皮划艇和桨板玩家们得以便捷地入水，也为水上运动俱乐部开展活动预留了空间。在李彦军看来，自然与城市本应没有边界而相互渗透，他们着力实现的正是柔化每一条边界，建立人与自然的对话。
与落成不久的亮马河国际风情水岸相比，不远处蓝色港湾对岸的朝阳公园荷花湖在水上俱乐部的运营上资历更老。从西四门入园，码头上50米的距离里就有Whale Sports户外水上运动俱乐部和AquaX桨板学院两家水上运动基地，都提供赛艇、皮划艇、桨板等项目。教练会教授岸上理论知识和下水划行技巧，并提醒所有人全程正确穿戴救生衣。毕竟，人气最高的桨板项目落水概率并不小，而这也正是水上运动的独特乐趣所在。
随着玩水季的来临，俱乐部里正在举办“桨板开板节”。桨板（SUP）又名直立单桨冲浪，色彩缤纷的船只和姿势各异的“船夫”引来对岸蓝港遛弯群众的围观。普通SUPER通常选择跪式水上漂，也有人靠勇气和平衡能力挑战站立式，高端玩家则在桨板上凹出瑜伽造型。在相机取景框中，码头向右是欧式建筑风，向左是森林油画风，远处是市中心最大的公园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人气与野趣在水上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在一条河，吃遍全世界
可在户外溜达、傍河而栖的商业街区，不仅在逛街约等于去某个盒子式单体商场的北京难能可贵，使馆区独特的氛围和异国特色餐厅里的肤色不一的食客，更让亮马河沿线的逛吃体验有别于这座城市的任何一处。
从亮马桥地铁站B口出来往东走，沿街会依次经过亮马桥外交办公大楼、阿联酋驻华大使馆、北京德国使馆学校、法国大使馆、日本大使馆、马来西亚大使馆等外交机构。这里是80年代末开始建设的第三使馆区，与第一、二使馆区不同的是，建设用地由各国自行申请和设计建设，因此馆舍的建筑风格各异，也早早地将国际连锁酒店、各国风情餐厅、国际名品店等纳入了亮马河的生活日常。
第三使馆区以南，1992年开业的燕莎友谊商城是国内第一家开业的中外合资零售商业企业，以国际大牌和天价商品扬名，是那个年代的SKP。中学时代的一个生日，王曼莎的父母带她来这里长见识，一个标价7万多的意大利产写字台让她至今犹记。写字台自然没有买，旁边普拉那啤酒坊Paulaner的德式大餐成为她童年记忆里飘着肉香的幸福香气。如今是二孩妈的王曼莎也经常将这家餐厅作为全家外食的选择，粗犷又瓷实的巴伐利亚风味在这里演绎了三十年，香肠拼盘和烤猪肘脆皮还是经典的味道，变化也有——“现在店里有一半以上都是中国人，想当年几乎全是老外。”
燕莎友谊商城以东一公里，河对岸坐落着的北京“最欧洲”的商圈——SOLANA蓝色港湾。凭借马卡龙色错落有致的欧式建筑、三面环绕的亮马河和朝阳公园莲花湖碧波，蓝色港湾俘获了不少内心渴望水汽滋润的都市人，被鲜花和绿植装点的湖畔餐厅外摆成为市区稀缺的风景线。在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商业小镇，湖畔美食街汇聚着各色异国料理，Grand Bazaar蘭棠集东南亚美食和无国界亚洲美食一体，落座在一层的露天餐桌，乐手们表演热情，湖中游鱼、岸边野鸭都尽在眼前；从Wood Garden House路过的人很容易被它全木质的风格吸引，餐厅回归原始的Grill烤制方式，在花草清香中，墨西哥鸡肉馅饼、普罗旺斯香草烤鸡、美式烤肉等各种美食摆脱国界的限制碰撞出美味的火花。5月，蓝色港湾正在上演自成一蒎π环球美食节，与对岸以异国美食著称的好运街一起，成为“国际胃”的美食自留地。
在亮马河沿岸，90年代逐渐落成的使馆区和商业体，与21世纪涌现的蓝色港湾、亮马桥官舍等本地商圈两种文化交融互映，原先只在国际友人圈子中口口相传的异国餐厅登上了大众点评热门榜，而越来越多由本地人创立的店铺，也成为年轻人眼中比其他商圈更贴合国际化生活方式的存在。
河畔南岸的麦子店西街上，The Daily Bagel是人气最高的店铺之一。蓝色的小门脸搭配原木材质和金色店名，和仅有的5张小桌一起让这家贝果专营店充满社区感，但店里挂出的“the best bagel in town”招牌却让全城的面包脑袋慕名而来。店家遵循传统的贝果制作工艺，烘烤之前的水煮步骤形成了贝果特有的略硬外壳。这种环状面包圈凭借坚硬粗糙的口感，填补了帝都打工人心中卡路里焦虑的“洞”，一如在它的起源地扮演着纽约人上班路上的emo情绪解救器。牛油果、芹菜碎和慢烤樱桃番茄等食材的加入给朴素的贝果塑造出各种有趣的形态，为河边野餐大军的brunch聚会打造出能量闭环。
京城的日料店哪里密度最大？麦子店论第二，恐怕无人敢争第一。靠近日本大使馆的区位优势，附近还散布着不少日企，让小小的麦子店永远不缺优质的日式餐厅。这里最响亮的日料地标是一番街，名字叫街实则是一栋楼，方寸间装载着十余家日式烧肉、居酒屋、烧鸟、拉面和关东煮。踏进一番街的大门就像穿越到日本京都热闹的丁目小巷，狭窄过道里悬挂着长条圆形红灯笼，橱窗里装饰有武士铠甲和艺妓人偶。这里的店铺老板有的是坚持亲自下厨的日本拉面师傅，或是早年间在这片区域接触日本使馆和客人的那批时髦青年，最了解附近食客的需求。西装革履的株式会社员工下班后会三三两两地前来聚餐，在双语菜单中点上几道家常菜。不出国门的情况下，一番街是“假装在日本”的不错选择。
桨声灯影里的奇妙夜
当野泳的大爷们结束了一天的战斗，在岸边聊起家常，游船划破水面留下一道白痕，宣告着亮马河的夜晚正式开始了。
今年3月，亮马河6公里游船航线正式开启。此前的一期航线全长2公里，游船在燕莎码头、蓝港码头之间双向对开，这次延伸的二期航线连通了朝阳公园和红领巾公园，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拥有了南方城市同款“水上巴士”，在50分钟的时间隧道里重新打量这座朝夕相处的城市。
在小红书搜索亮马河游船，10张封面里有8张是好运桥下的一片星星点点的蔚蓝——20万根光纤在水面倒映出梵高的《星空》，微漾的水波让油画“活”了起来。北京旅行博主刘必胜的笔记排在最热门的位置，在她的vlog中，芦苇和蒲草在随风摇曳，游船所过之处的每座桥都被装点成艺术装置，蓝色港湾变成仙气飘飘的欧洲小镇，河边餐厅和酒吧露天座位上的人们端起酒杯。刘必胜在旁白里分享自己的夜游体验：“北京虽有拥挤和喧嚣，有高昂的房价和生活成本，但她也有她的万种风情与活力”。
城市河道里荡舟的人们经过蓝港码头的同时，北岸不远处世纪剧院的剧目刚刚开演。这座中日建筑师共同设计的剧场是北京CBD周边屈指可数的高档演出场所，1700多个座位让文艺青年们找到了安放心灵的广阔寄托。最近，俄罗斯芭蕾国家剧院的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胡桃夹子》《睡美人》在这里上演，结束了忙碌工作和学业的人们可以从这个星球上最愉悦眼睛和耳朵的艺术中，领略剧场“在场性”的绝对魅力。
《王牌酒保》的经典台词说“酒吧是灵魂的医院”，夜色中的酒精是都市年轻人情绪消费的刚需。从音乐到装修，从调酒师的谈吐到顾客风貌，城市不同区域的性格与肌理都在小小的pub之中有迹可循。入夜后的亮马河不似国贸的赛博朋克，也缺少三里屯的音浪与荷尔蒙，却独有这座城市卸下白日盛妆后恬静舒展的样子。河边自然不缺吹着凉风小酌的去处，渔阳饭店西北角一隅的Ginhouse店如其名，收藏了一批小众但品质上乘的金酒，户外院落中挂满小串灯的星空泡泡屋，在茉莉花马天尼的魔力下成为女孩们眼中午夜前的南瓜马车；亮马河南路的Tango by Ala House主打爵士乐和探戈，贝斯手和电吉他手分别来自古巴和法国，演出乐队身后的墨绿色帷幕和白柔纱窗帘，像极了欧洲五六十年代老电影的场景。相比其他livehouse，爵士酒吧惬意舒适并且富于仪式感，这里不时会举办爵士四重奏和摇摆舞会，在Art deco风格的舞池和弹簧木地板上，朝阳群众们用轻快的Swing舞步踏入温柔的良夜。
在李彦军眼中，改造后的亮马河重新建立起城市与水的关系，沿线公共场域和生态环境融为一体，水上空间的开发进一步释放了两岸城区的功能和活力，填补了北京这座内陆城市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的短板。“‘营城之思，还河于民’，建筑-绿地-水体的无缝衔接让居民的自由行动与商业活动自然交融，人人都是这里的空间使用法则设计师。”李彦军说。
一个平日的夜晚，在国际风情水岸栈道上遛弯的网友李胖猫听到后方传来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声，身为古典乐票友她立马听出是巴赫无伴奏组曲，并且是乐团级专业水准。顺着声音找过去，李胖猫发现凉亭里已经站了不少观众，很多遛狗人路过驻足，小狗被抱在手上，大一点的就用腿夹住，每曲结束大家都会报以掌声。等回家一百度，她惊呼这位演奏者居然是德国大提琴演奏家Alexander Suleiman，在中国音乐学院担任特聘教授。李胖猫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她的神奇偶遇：“绕路回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免费听了一场国际演奏家的即兴，这可是音乐厅里价值千金还一票难求的演出。”
素不相识的人们因为一场河边音乐会相遇，曲终后又各自散去。你可以随时加入，也可以甩甩手离开。走在河畔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包容，在这里，河流属于每一个人。
图片来源：品牌公众号、品牌官网、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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