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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黄月 姜妍
今天是“521”,也被称为“网络情人节”。这是网友们自发兴起的节日,也延续到了现实生活当中。“521”变成节日,只是爱情的数字化革命的一个缩影。在互联网的发展中,线上浪漫故事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变。
在以下的网恋书单中,我们探讨人们对“网恋”的刻板印象,探讨女性在网恋中得到了更多自由还是禁锢,并深究网络恋情和线下恋情的本质不同。
网恋=“见光死”?
《欲望都市:上海70后女性研究》
《欲望都市:上海70后女性研究》作者裴谕新看到,在中国“网恋”一词是通过1999年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而流行开的。当时,网恋还与“浪漫”“前卫”等形容词相关。然而,等到2000年初,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大量网民的真正涉足,“网恋”成为了在现实生活中站不住脚而且往往导致创伤乃至犯罪的恋情。人们常常认为网恋没有意义,因为一旦双方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就会迎来“见光死”。
这之后,随着“网络成瘾”等概念的普及,网恋也与心理或者精神问题挂钩。与网恋相关的热门话题有精神不集中、邮件勒索、约会暴力、绑架乃至谋杀等等。可是,尽管对网恋这一形式有普遍的污名,使用互联网来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的人依然在剧增。聊天室、QQ、相亲网站、交友网站……人们有了各种各样的选择。
《交往在云端》
为什么在大众眼中,网恋会和“见光死”绑定在一起?这某种程度上和社交网站中的自我呈现方式有关。《交往在云端》一书作者拜厄姆认为,个人资料可能代表的是一种承诺,而不是对现状的精准描述。在约会网站上创建个人资料的时候,人们既想要保证信誉,但同时也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吸引力,从而引起别人的兴趣。所以人们常常会展现一种“理想自我”。在约会网站上撒谎(比如说自己很苗条或者不吸烟)的时候,人们常常是真的相信,自己在未来与对方见面的时候,可以成功减肥或者戒烟。这种现象叫做“雾化自我”,也就是说,人们可能认识到自己有多重自我,并且认为所谓有失事实的叙述其实不过是真实自我的另一个方面而已。
在网上,人们对自己的信息有很高的掌控权,可以选择在什么时候暴露哪些信息,所以我们对其他人会更有吸引力。不仅如此,稀疏的线索还给呈现自我和想象他人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在很多时候,线上的关系来源于共同的兴趣或经历,所以我们在确定一个人有一些吸引力,比如说幽默、回复及时、有良好的写作风格的时候,会很容易去用理想的方式去填补对方其他特质的空白。
但以上只是在网恋交往早期的理想化过程,本书所引用的研究发现,在友谊方面,线上的友谊在早期呈现出试探性,但是在六个月到一年之后会迅速发展,变得更像线下的朋友。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还是能够通过语言和非语言的方式彼此展示,最后对对方形成丰富的理解。《交往在云端》引用相关调查发现,持续超过两年的线上关系比线下关系更具优势。两年之后,网恋中71%和所有关系中的75%都会继续发展,而且大部分还会变得更为亲密和坚固。网恋并没有比线下的结识方式更不靠谱——作者看到,“人们对一段关系的投入程度远比传播方式更能决定人们会采取哪种行为、付出多少努力来维系这段关系”。
疫情促成网恋
《婚难时代》
如今,在线上结识并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2008年《中国青年报》就曾以“‘网恋’将成中国人主流婚恋方式”为题进行了相关报道。而疫情更是一度促成了更多的网络恋情。
《婚难时代》一书中,几位作者看到,新冠疫情在日本的扩散期间,一些人因此完全失去了在线下结识异性的机会。2020年5月,东京某婚介服务机构对984名20-39岁的单身男女进行了一次“疫情之下的婚恋现状”调查,近四成受访者的结婚意愿因疫情而变强,至于具体原因,选择“独自生活感到孤独、对未来产生担忧”的受访者最多,其次是“想找个人一起生活”。
一位化名为“元气”的41岁男子就是因疫情而产生改变的。他有过二十多个女朋友,一直没着急结婚,他觉得男人只要有钱,五六十岁也能找到对象。随着疫情到来,他发现虽然一向自认人缘不错,但是“假如真遇上紧急情况,我就是孤家寡人”。他由此感到,已经到了该认真选择人生伴侣的时候,并开始了相亲之旅。身为女性,知惠想要结婚的原因则和经济状况有关。疫情极大地冲击了知惠公司的业务,她上班天数减少,工资也下降了。她很担忧公司会开除自己,“我很担心自己能不能一个人过下去,想结婚的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在强烈的结婚意愿驱使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线上相亲。在一些相亲派对中,男男女女先自我介绍,然后一对一交流,确认互有好感就可以交换联系方式。井上词子记录了一对男女走向婚姻的过程:参加线上相亲之后,他们在线上表白,进而虚拟同居——即使是做饭、洗澡也不挂断视频电话,最终初次见面就求婚成功,第二天登记结婚。
网恋为女性赋权,也加深僵化的性别规范
《社交媒体中的婚姻与个体》
在裴谕新看来,女性利用网络建立新形象,重新建构自己,可以让女性得以接触到日常生活圈子以外的人,也给了女性一个机会,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方式、增强自信心。通过网恋和网络性经验,女性不仅可以获得享受和娱乐,也扩大了自己的生活空间,实现自我教育、自我增值,用获取的新资源解决实际问题和生活困境,对她们以现代女性的身份生活在大都市是有益的。
在《社交媒体中的婚姻与个体》一书中,作者程萍也肯定了匿名社交可以消解自我表露的需求和熟人社会压力之间的冲突。程萍看到,这是一个孤立个体集合体的时代,匿名陌生人社交媒体算是一种赋权机制,赋予主体社交模式的多元化自由,让人们可以在传统与现代、熟人与陌生人、强关系和弱关系的社交关系之间随意切换。
程萍的研究关注了匿名陌生人社交软件。她认为,在这些网络空间中,女性面对男性的骚扰时,大多数人都沉默以对,较少和男性有正面冲突,只有少数会拉黑或向平台举报。在她研究的平台中,女性会受到骚扰已经是一种被集体认同的默认脚本,这里形成了一种僵化的性别规范,也显示出日常生活中的男主宰、女屈从的关系。
网恋与传统浪漫爱情的背离
《网恋》
为什么人们会喜欢网恋?法国社会学家让-克劳德·考夫曼谈及了网恋的安全性。在网络上,好像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很简单、都有可能;而且从心理上说,只要坐在屏幕前,我们就会感到很安全。在网络上,人们友好地聊天、恋爱,享受远距离的浪漫和网络调情,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很多人喜欢网恋,是因为害怕在现实生活中遭到拒绝。网上约会的赌注没有现实生活那么高,所以失望也不会像现实中那么强烈。网络上的关系建立起来,就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运作方式不同;甚至退缩也变得很简单,只要编个借口,或者干脆不回复。所以,有四分之一(多数为女性)的人在访问相亲网站之后,甚至从来不在现实中外出见面。然而,现实生活中的约会可是一件大事。《网恋》这本书只有“前言”是仅仅在网络上的聊天交友,从第一部分开始就回归到了“现实生活”,可见一斑。
《冷亲密》
互联网的恋情和传统的浪漫关系究竟有何不同?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社会学和人类学教授伊娃·易洛思看到,互联网上的相识是基于选择的机制产生的。这样就导致人们会认为:浪漫邂逅应该是进行了最佳选择和通约的结果,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网上的虚拟相识是在市场的结构中组织的。这意味着每个想要在互联网上找到另一半的人都会被放在公开竞争的市场上。
在易洛思眼中,互联网技术带来了对传统的浪漫爱情的彻底背离。浪漫爱情本来是自发的,可是互联网却让人们用理性的模式选择伴侣;传统的浪漫爱情总是与性吸引相关,通常都是彼此能看见的真实的、有实体的人身体上互相吸引,互联网则基于无实体的文本进行互动;浪漫爱情是没有功利性的,可是互联网技术却让浪漫互动变得越来越工具化,让人们在市场上重视彼此的“价值”;浪漫爱情中,人们认为自己所爱之人独一无二,但互联网上却没有这种稀缺性。网络交友把大众消费的基本原则引入了浪漫邂逅的领域,这些原则就包括丰富的市场资源、无限的选择、高效率、理性化、精准选择和标准化。她的一位被采访者认为,人们渴望的人都是那些“在他们自身层次之上的人”,即比自身条件优越的人。互联网又给了人们一种幻觉,觉得那些优秀的人唾手可得,所以人们会不满足于他们认为总是还可以提升的相亲交易。人们对自己在这种市场中的价值感到焦虑,渴望提升自己的地位;这也让人们意识到进行网络搜索花费的成本,人们都希望能够寻找到最大程度的满足自己的理想伴侣特点的恋人。这样,网络交友程序的常规化导致人们哪怕是看透了这件事也不得不去一遍一遍地做这件事,这使得很多使用网络交友程序来寻找恋爱对象的人产生了厌倦和愤世嫉俗的情绪。
易洛思也提醒读者,虽然在流行文化中,有《电子情书》等关于网恋的浪漫故事,但实际上,身体上的吸引——而非互联网上产生的情感性亲密——才是人们坠入爱河的真正原因。到最后,网络上的浪漫爱情还是会发展为相对传统的爱情模式,因为爱情(乃至一般的社会交往)吸引力来源于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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