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总是能迅速地抓住要点,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这一令人震惊和不安的结果所引起的全球反应中,社交媒体立刻提炼出一个标签:#RIPAmerica(安息吧美国)。
这一标签表明我们见证的不只是美国政府的简单改变(这样的标签不会在2012年罗姆尼与奥巴马的竞选中流传开来)。相反地,这意味着特朗普不仅仅是掌管美国四年,还意味着更黑暗的威胁——事实上,这将毁掉这个国家。
当然了,推特不免会表现得有些夸张和歇斯底里。然而持类似的看法的还有更多清醒的评论者,尽管他们的措辞不是那么严厉。《纽约客》编辑David Remnick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场选举将朗普送上总统之位,完全是美国共和制的灾难,是宪法的灾难,而对海内外的本土主义、专制主义、女性贬损和法西斯主义这些势力来说,却无疑是场大胜…… 面对这样一个时刻,除了强烈的反感和深深的焦虑以外,不可能有别的情绪。”
令他们恐惧的是特朗普将兑现他在过去18月里许下的那些承诺,还有威胁。如果他驱逐1130万没有登记的移民会怎么样?如果他真的禁止所有穆斯林进入这个国家会怎样?如果他试图借国家权力来打击那些批评过他的媒体,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如果他推翻堕胎的权利,甚至对终止怀孕的女性施加惩罚,如他曾建议过的那样?如果他真的在边境建起那堵墙会怎样?
很多人认为,如果特朗普真的实施他的计划,他将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国家:封闭的,仇外的,违背其立国原则,如宗教平等、言论自由——而正是这些原则定义了建国以来的美国。这个国家仍会存在,但它不再是美国了。
一些自诩的现实主义者会像参加合唱一样回应说,上述这番说法也太过火了。他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安慰。首先,他们宣称每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不管在竞选中夸下海口或是花言巧语的,一旦坐进办公室就都会变成温和派。这个观点将下面这句奉为自然法则:候选人的激进主义总是会被执政后的现实所缓和。他们说,特朗普可能会在通往白宫的路上掀起一场风暴,但一旦坐到总统办公室的桌子后,他肯定会被实用的、现实的考虑所约束。
而且,他们继续说,我们有正式的机制就是来做这个的。毕竟美国是依据宪法的三权分立原则而统治的,因此行政部门——即总统——在独立司法(最高法院)和立法机构(国会)的双重约束之下,从来不会走得太远。这些令人尊敬的机构肯定会阻止特朗普做出太过疯狂的事来。联邦的官僚机构虽没那么庄严,但也应该被考虑在内:庞大的公务员系统由无党派的专家组成,他们会确保特朗普的任何提议都会被软化磨平,削去那些尖厉的、疯狂的棱角。而军队一向如此:他们肯定不会让特朗普脱离他们的控制。
麻烦在于,这些安慰都没什么道理。先说说第一个看法——认为一旦宣誓就职,特朗普就会缓和下来,丢开他那些最具煽动性的计划。在竞选中共和党的大佬们一直是这么说的,他们热切地希望特朗普一旦成为领先者后就会作出改变,一旦他赢得党内提名就会作出改变,一旦在9月开始竞选后他就会作出改变。正常的候选人确实会这么做。但对特朗普,这从未发生过。

与此相反,他不断发表污辱性的言论,先是侮辱失去亲人的军人父母一分钟,然后是前环球小姐。唯一一次他同意作出改变是在竞选的最后一周,他终于读了提词器上的几句台词。但这只持续了两三天,当时那个闪闪发光的战利品已近在眼前。寄望于一个一向对冲动缺乏控制的70岁男人——“我抓住她们的私处”——将会在走入白宫大门的那一刻奇迹般地改变自己,其可能性非常微弱。
但如果没有来自自我的内部约束,那来自外部的约束会如何?会有机构来约束特朗普吗?麻烦的是,共和党不仅赢了总统选举,也赢了国会两院的议席。这给了特朗普极大的权力,他的绝大部分前任们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小布什任内曾有很短的时间由共和党同时掌控国会,再往前,最后一个享有如此不受约束的权力的共和党人是1928年的胡佛)。
结果是特朗普将不受国会的约束。他们将按他的吩咐去做。一些人认为,如果共和党内部的关系保持不变,特朗普会遭到来自国会山的抵制,因为非常多的国会共和党人对他怀有敌意。他们提到众议院议长Paul Ryan,他在竞选中好几次公开抨击特朗普——有一次指责后者制造了“种族主义评论的教科书般的案例”,他几乎是咬着牙勉强为特朗普背书。
但如今Ryan不敢再反对特朗普了。特朗普得到了国家任命,他赢下的选举人团数量之多超过了所有人预期。特朗普赢下了几个共和党数十年从未赢得的州,他甚至拿下了宾夕法尼亚州——自1988年以来宾州就一直掌握在民主党手中。这给了他在共和党内部巨大的影响力。他成功在做到了他们长久以来没能做到的,扩充了版图,赢得了此前鄙弃他们的白人工薪阶层。
因此国会中的共和党人将成为这一新关系的下级伙伴,被迫向这个有着比他们强大得多的竞选感染力的男人弯腰。他不会成为他们的创造物,而是反过来。要是代表们胆敢越界行事,特朗普会问他们,选民们会支持谁。答案总是他。
承受压力的并不仅仅是共和党人。来见证一下纽特·金瑞奇(Newt Gingrich,前众议院议长)与记者欧逸文的对话吧,据传言纽特·金瑞奇将可能出任特朗普政府的国务卿。欧逸文问到在与墨西哥边境建围墙这事,想知道特朗普政府是否真的能够让国会为此买单(考虑到没有人相信墨西哥会为此付账,尽管特朗普曾夸下海口)。金瑞奇回答说,他将利用中期选举的压力让怀疑者信服。“记住,有多少民主党人正在为2018年参议院的选举做准备”,金瑞奇说,并补充说答案是25。“当这些家伙阻止修建围墙时,你们真的想就此回家吗?不管怎样,我们会在2019年前把围墙建起来。”
要是国会承诺懒散以对,那么最高法院会对他作出最终的约束吗?最高法院现在有一个空缺的大法官席位,正等着下任总统来补上。特朗普可以提名一个顺从的法官,而参议院不太可能加以抵制。这将立刻使共和党以5:4的优势占据最高法院的大多数地位。而且还有几个大法官已是80岁左右的高龄,更多的空缺也很快会出现。特朗普有机会重塑最高法院,打上他的个人色彩。(他也可以对更低级的法院这么做,迅速将那些与他亲善的律师填满联邦的长凳。)

记住,一旦选入最高法院,大法官就是终身制的。因此一代人将感受到特朗普的影响。他将有足够的人数来推翻罗伊诉韦德案——其裁决赋予女性以堕胎的权利;进一步巩固所谓的枪支权,减少目前仅存的一点限制(他建议学校教师应该武装起来);甚至重新解释宪法第一修正案,以考虑他收紧诽谤法的提议:特朗普想用此权利追究那些批评过他的记者,“我们可以起诉他们,并且赢很多钱。”
至于联邦的行政科层机构,美国的体制跟英国的不一样。新总统无须任命一系列特别顾问,将他们纳入原有的、政治上保持中立的机构中。他直接作出令人吃惊的4000个任命,包括政府的所有上层雇员——他们将自己的工作归功于他,并对他保持忠诚。因此,没有行政部门可以阻止特朗普。他们都将是他的仆人。(据说军队也会如此行事:他们不想被认为抵制民主选举出来的平民力量。)
换句话说,从2017年1月20日宣誓就职起,特朗普将拥有极大的权力。他可以在边境建起围墙要是他想的话,而且,他那些承诺是如此让人不容易忘掉,要是不那么做,那么政治上的惩罚也将是巨大的。但是他也可以做得更多。
上任第一天,他就可以大笔一挥撤消掉奥巴马政策的很多内容。特朗普有一个助理团队,他们起草了一个首日计划( First Day Project),特朗普双脚不用离开办公桌签个名就可以推翻奥巴马签署的一系列行政命令。他们想要废除的目标有:关于气候变化的巴黎协议,叙利亚难民计划,以及对购买枪支者进行背景审查的规定。到第一天结束时,美国便已经变了。
一旦开始在边境修建围墙,特朗普那些最闹腾的支持者将会要求总统当选人的其他签署提议:驱逐移民。既然共和党控制了参议两院,他没有不作为或推延的借口。一个智囊团构想了一支追捕移民的9万人的执法力量,他们将对农场、餐馆和建筑工地进行突袭,将非法移民连根端除。如欧逸文报道的:“数以千计的大巴(平均54个座位)和飞机(平均135个座位)将运送被驱逐者到边境,或送回他们的祖国。”其他人谈到过将这些不被需要的人送上火车,驱逐他们——这一方式曾激发了欧洲历史最为黑暗的一章。
同时特朗普致力于禁止穆斯林进入美国的禁令。宪法可能会以宗教方面的歧视为理由否决它,但再提议一次也不是太难。特朗普讲到过禁止那些来自与“伊斯兰恐怖主义”有关系的国家的人进入,这可能是有效的变通办法。而且,特朗普始终准备将美国第一任黑人总统的政治遗产撕个粉碎:废除已使数以百万的人获得健康保险的奥巴马医改。
还有一个承诺是特朗普想要执行的。在电视辩论期间,特朗普发誓说,要是他赢了,他会将希拉里送入监狱——因为“邮件门”。他不能直接这么做,但他可以操控他的司法部门去起诉她,或许经由一个特别的检察官。谁将阻止他这么干?他的选民们要得更多:他们仍然在大声叫嚷“Lock her up!”。(唯一可能令他罢手的是,要是他权衡考虑到检察起诉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杠杆,一把悬在希拉里们头上的剑,将确保他们保持沉默,不挡他的道。)
所以,这是三个月后特朗普可以——不受约束地——打造的国家。无视环境,敌视移民,对穆斯林大肆咆哮,并削减那些花了数十年才争取到的权利。那将是这样一个国家:不是视宪法为最伟大的礼物,而是视它为需要跨越的障碍;不再视多元性为力量,而充其量不过是需要容忍的事实。安息吧美国?很可能就是这样。
(翻译 刘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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