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砺石商业评论  周董石

1、微软水穷处，恰是云起时

OpenAI正让微软重新成为全球最领先的科技公司。放在10年前，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2014年，微软市值较1999年最高位腰斩，在微软CEO任上工作了14年的鲍尔默黯然离场。PC时代的红利温床让微软坐上全球市值第一的宝座，也造就了它极端保守主义。在愈发开放的移动互联时代，微软节节败退，接连被苹果、谷歌等科技公司超越。

微软曾想复制PC时代的辉煌，比如为手机等移动硬件厂商提供操作系统，但iPhone有自己独立的系统，Android是开源的，市场对其弱需求。

从PC时代的领头羊，到移动互联路上追赶无望，微软比任何时候都急需新的增长曲线。2014年，新上任的CEO纳德拉为微软确立了“移动优先、云优先”的最高战略，并开始推动业务、技术、文化全面开放。

这对一贯封闭霸道的微软来说，是个不小突破。纳德拉喊出的“微软爱开源”、“微软爱跨平台”等平民口号，让熟悉微软的人为之震惊。当一名分析师在幻灯片上看到纳德拉说出“微软爱Linux”时，惊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纳德拉的开放战略不只是口头说辞。在他主导下，微软与老对手谷歌、苹果握手言和，让Office等产品入驻其它平台。有个名场面，说在参家Salesforce年度营销会上，纳德拉掏出一台iPhone，称“这是一部非常独特的手机，它安装了微软所有软件程序”。

作为微软的掌舵人，纳德拉更不是盲目押注云服务，他深知微软切入2C市场的难度，但对2B的企业级云服务保持了相当自信。在上任伊始的全员信中，纳德拉画了一张战略图，中心是“数字工作和生活体验”，围绕中心的是各种云平台和计算设备。

不同于亚马逊、谷歌以消费业务起家，微软在企业级市场服务了30多年，在处理大客户需求上有丰富经验，并积累了庞大客户群。微软曾被Forrester评为针对大中型企业的CRM套件领导者，在世界500强企业中具有较高认可度。从既有客户筛选云服务潜在客户，是微软智能云的切入路径。

此外，高粘性办公软件Office，也让微软在SaaS上具备了某种天然优势。在2014年纳德拉推动智能云开放战略前，微软已经较完整地布局了整个云业务。

2008年10月，微软发布云计算战略和云计算平台，最初被称作Windows Azure Platform。此后数年，微软搭建起云计算架构的应用产品家族，从基础设施（IaaS）到平台即服务（PaaS），再到软件即服务（SaaS）全线产品......

但这段时间，微软智能云更多的停留在内部生态，它还不够开放。

在《刷新》一书中，纳德拉提到，自己担任CEO以后最重要的工作，是让微软“重拾灵魂精神”。纳德拉给微软定下的灵魂目标是“技术全民化”，“微软应该转向开放云生态，不再是个人计算机为先，甚至也不是手机为先。”

在此指引下，微软革新了研发理念，不断聚焦移动智能云。2018年，微软宣布终结Windows部门，成立“云与AI平台部门”。纳德拉进一步将所有产品与快速增长的Azure部门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更高效方式地对外开放。

比如借助与Azure云平台高度一致，微软的Azure Stack混合云产品能够更有效地开放给本地客户，满足他们对公有云平台各项功能随用随取。

或许在消费端感知不足，但凭借开放的企业级云服务，微软逐渐重拾了昔日辉煌。

截至2017年底那个季度，微软Azure销售额飙升了98%。在SaaS领域，微软智能云占据全球第一位置，在IaaS领域，微软智能云与亚马逊云（AWS）共同主导了市场。

据Synergy Research统计，2018年Q3全球云基础设施服务市场中，亚马逊云以超34%份额排名第一，微软以近15%份额位列第二，两家公司占据市场近50%份额。

开放的微软智能云，让投资者重拾信心。2018年末，微软市值达到7798亿美元，超越苹果与亚马逊，重回世界第一。距上一次登顶，已经过去了整整16年。

2、开源生态的成功

但世界第一的宝座尚未捂热，微软又陷入了一场新危机。与微软云有序开放相比，云市场的变化要更快、更无序。

在云计算发展的前两个阶段——大型机/单机时代、硬件虚拟化时代，云厂商的普遍做法是围绕技术设施和云底层架构做基础服务，提升大中型企业的上云率。

在这个过程中，云服务商形成了一种“供给式”的服务路径。比如它们搭什么台子，企业唱什么戏，但现实中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个性化需求。固定的技术代码不能满足普适性需求，简化的开源式代码服务成为客户的最爱。

一个典型的行业趋势是，借助大厂搭建的云基础设施服务，中小云厂商不断开源生态、简化开发应用，以一种弯道超车的方式实现了对开发者的“劫和”。

例如，Docker早在2013年便把源代码开放给所有人。至2017年，Docker在GitHub（开源社区）上的下载量超过80亿人次。

直到此时，大型云厂服务商才如梦初醒。它们开始从基础设施搭建与跑马圈地中抽身出来，正视开源的影响力。美国云服务领域的三巨头，开启了三种不同应对策略，取得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反应最快的谷歌云第一时间拥抱开源，它牵头联合红帽、Docker、VMware等公司成立了云原生计算基金会（CNCF），并捐出自己的开源项目K8s。很快，Kubernetes的热度已远超同时期开源项目平台。

亚马逊云的做法更为霸道，它明确要求托管在平台的第三方开源，然后修改第三方的开源项目，再打包卖出去。但这种做法引来了行业不满，导致开发者大量逃离，亚马逊云口碑崩塌。

微软云的做法较中庸。它一边和Mesosphere合作，推出容器服务ACS；另一边，参照开源社区GitHub，打造自己的CodePlex，吸引开发人员。

但微软早期跨平台的兼容难题，不被开发者喜欢。2016年2月，CodePlex上的开源项目不到350个，2017年微软只得将其关闭。

开源生态带来的影响还不止这些，它还引发了多云趋势变革。据RightScale调研显示，2018年有81%的企业采用多云策略，2019年这一比例上升到88%。

多元开发者提供的产品服务，使上云企业选择更多元，这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微软与亚马逊在云服务的垄断地位，尤其是混合云市场。比如，微软云的办公软件大客户Verizon被谷歌云抢走。

从2018年Q1开始，谷歌云收入增速提振明显，相比微软云增速一路下滑。由于微软云在云生态基建（公有云与混合云）中投入太多精力，导致在开源领域失去先发优势，进而在多云趋势中丧失主动权，最终拖累业绩。

但这一时期，得益于纳德拉的开放战略，微软云的基本盘依旧稳定、攻击力十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失去先手的微软云只得以更快的速度开源。2018年，微软以75亿美元高价将GitHub收入囊中，开始疯狂抢夺开源软件设计师。

但当时市场对微软的开源战略并没有信心。谷歌CEO格林直接发问，花了75亿美元的微软，会甘心让GitHub保持中立？

微软很快打消了市场疑虑。收购GitHub后微软的第一件事，微软便将原计划数月后开源的NET项目放在GitHub上公开原始码，以支持GitHub建立更健全的开发者社群。

NET开源意味着能够支持Windows、Linux以及Mac等系统，这让微软的客户丰富起来。此后，微软通过收购工具供应商以及提供免费私有库等形式，进一步扩大了GitHub的开放程度。

数据显示，被微软收购短短半年后，GitHub上的代码仓库托管增加到1亿个，提交人次超过11亿，开发人员达到3100万。到了2022年Q3，GitHub开发者人员数量突破了9000万。

此后，微软又将GitHub全面部署到公共云上。从不被开发者信任，到成为开发者开源领域的最优选择，微软打了一场翻身仗。

在2019年Q2电话会议上，微软指出：我们正在赢得各行各业的新客户。2019年后，在北美大客户进一步高速渗透趋势里，微软云的份额增长幅度处在首位。

通过构建开源生态聚拢开发者资源，借助微软Azure集成落地，微软再一次重拾增长。这一趋势，从2019年持续至今。

3、OpenAI带来新机遇

开源生态给了微软巨大震撼。面对日新月异的云上竞速，微软愈发意识到超前布局的重要性。

在收购GitHub、构建开源生态的正面战场背后，微软悄悄做了件更具长远眼光的战略投资。

2019年，微软耗资10亿美元，投资了一家名声不显的科技公司——OpenAI，并成为它的有限合伙人。这家成立于2015年底的OpenAI公司，最初目标是通过与其他机构和研究者“自由合作”，向公众开放专利和研究成果。

这场投资中包含一项至关重要的协议：OpenAI通过微软Azure进行大模型训练，相应微软是OpenAI人工智能新技术商业化的首选伙伴。

微软投资OpenAI主要包含三个内涵：规模化超级计算、革新人工智能驱动体验以及独家云供应商的超然地位。

事后来看，微软与OpenAI的合作是一次史诗级的双赢。OpenAI需要的超大算力（所需的资金）只有微软此体量的科技公司能提供；同样，只有通过OpenAI的大模型赋能产品生态，微软才能为下一阶段AI智能云蓄势。

这并非危言耸听。从耗资来看，提供OpenAI训练的一台超级服务器便耗资数亿美元。比如涉及ChatGPT推理，微软需在Azure多个数据中心部署几十万张GPU，参照英伟达一张A100约15000美元计算，这个成本便已超过几十亿美元。

以至于在2022年前，没有多少投资者认为这是一笔好投资。更有人戏谑称，微软高额投资换来的只是4年陪跑。

但市场风评很快变了！2022年11月底以来，美国OpenAI公司的AI对话聊天机器人软件ChatGPT开始风靡全球。2个月后，ChatGPT月活突破1亿，成为史上增长最快的消费类应用。根据SimilarWeb数据，ChatGPT 4月全球访问量为17.6亿次，仅次于Google、百度和Yandex三家搜索引擎。

2023年1月，微软与OpenAI宣布升级投资提升合作：OpenAI继续利用微软Azure云计算服务提供的算力；OpenAI长期优先向微软云提供独家技术支持。未来，微软将向OpenAI再投100亿美元。

但市场关注的焦点早已不是豪横的投资，而是OpenAI当下及未来能给微软智能云带来的根本性变革。

最早体验到OpenAI加持的微软云，开始加速拥抱ChatGPT。2月2日，微软旗下所有产品将全线整合ChatGPT，包括Office软件、Azure云服务、Teams聊天程序。3月15日，微软将OpenAI研发的GPT-4技术加入Bing搜索，随后GPT-4接入Office“全家桶”。5月5日，微软宣布对Bing搜索和Edge浏览器进行升级，全面开放Bing Chat。

数据显示，AI计算成为微软云新的驱动力，微软客户通常会在云上租赁进行相关AI模型训练，形成生成式AI，微软旗下Azure ML已经形成“云+企业软件+AI计算”三条成长曲线，其中AI算力营收增速超100%。

表现在需求层面，微软智能云遭到了全球云客户的哄抢。

越来越多的美国本土企业加入Azure OpenAI，半导电视台、毕马威、RPA厂商Moveworks......半导电视台通过Azure OpenAI提升内容生产效率；毕马威则通过Azure OpenAI进行更准确、更迅速的税务数据分析。

2023年4月17日，微软以Azure OpenAI国际版服务所提供的GPT-3、GPT-4以及企业级ChatGPT服务为基础，针对中国企业制定了三套“Azure全球创新行业场景”。国内不少想要稳定使用ChatGPT的企业找到微软，开始排队要合作。

ChatGPT对业务的带动力，逐渐反映到微软业绩层面。

微软2023财年第三财季（2023年第一季度）业绩超分析师预期，营收达528.57亿美元，同比增长7%；归母净利润为182.99亿元，同比增长9%，一改前两季度下跌14%、12%态势。

在微软三大业务中，包括Azure在内的微软智能云业务以最高占比、最快增速，驱动了微软整体业绩增长。

具体来看，微软智能云业务营收达220.81亿美元，同比增长16%，占总收入42%。微软智能云旗下的Azure、Windows Server、SQL Server、Visual Studio、GitHub和企业服务业务，都出现不错增长。

生产力和企业流程业务营收为175.16亿美元，同比增长11%，占总收入33%，具体业务中搜索引擎Bing、Office工具等业务收入增长明显，与ChatGPT的带动效果密不可分。而与ChatGPT关系不大的个人计算业务营收132.60亿美元，同比下降9%，占比降至25%。

纳德拉豪言：“世界上最先进的AI模型与世界上最通用的用户界面‘自然语言’相结合，开创了一个新的计算时代。”

4、结语：开放凝聚向上势能

尽管微软在AI领域一骑绝尘，但行业有不同声音。

代码搜索初创公司Sourcegraph首席执行官斯莱克便表示，虽然OpenAI是顶级的大型语言模型提供商，但他本人还没有看到与OpenAI的合作给微软带来显著优势。

这并非毫无道理。更具体的数据显示，目前微软Azure OpenAI服务2500位客户，旗下AI Copilot编程助手拥有10000个客户。与大模型对全球产业变革的颠覆性趋势来看，这一数字显得微不足道。

但这也恰恰说明，搭乘AI势能的微软未来具备更大的想象空间。

斯莱克表示：“我不认为微软已经完全锁定了OpenAI，或者说OpenAI正在按微软的意愿行事。”“我相信OpenAI的员工有动力开发出神奇技术，并尽可能普及开来。他们都认为微软是一个伟大客户，而不是想要处处控制。这很好，我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如斯莱克所言，市场参与者或许都不希望微软锁定OpenAI。现实也在印证，“锁定OpenAI”也不是微软的主要目标。

日益开放的微软云，正不断凝聚市场合力并形成正向循环：过去4年，微软向OpenAI投资了130亿美元，借助独家商业合作权利，微软去年获利727亿美元；客户不断拥抱OpenAI加持的微软云，在大幅提升效率过程中也通过自我训练，让人工智能更快、更有效的进化。

在5月25日结束的微软2023 Build大会上，微软高管们展开了一个更前沿、更现实的话题探讨：如何在人工智能技术有缺陷的情况下，把它融入到微软所有核心业务中，并让它真正为人所用。

Copilot（副驾驶）是本届大会的关键词，它被微软定义为是用现代人工智能和大语言模型协助人们完成复杂任务的应用，它的目标是不做主角，更好地辅助人类工作。在大会上，微软计划把Copilot扩展到Windows操作系统和其他核心业务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Copilot不失为一种低成本完善人工智能系统的有效方法：客户一边向微软付钱使用软件，一边提升自身效率，也帮助人工智能变得更精准、更有用。

微软的首席技术官斯科特更是预测，未来几年，软件不装Copilot，就像今天软件不联网那样匪夷所思。

无论是大语言模型还是Copilot，本轮人工智能浪潮正在不断聚焦一切社会力量，凝聚向上势能。

占据着独特位置的微软智能云，凭借包容心态以及坚定的开放战略，正让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商业成功变得水到渠成，变得更具普世价值。

从PC王者到移动互联追随者，再到AI智能云领导者，微软应对时代变化的能力越来越强，大象转身的速度越来越快，开放的脚步愈发坚定。这才是微软智能云赢在当下的最大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