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赶碳号

这一轮的光伏产品价格，跳水速度之快前所未有，也让很多人措手不及。举个例子，这个周末赶碳号翻遍投研报告，发现在市场价格剧烈波动下，一些分析师、研究员的报告数据已经失真，更新速度竟然跟不上硅料、硅片、电池、组件的降价速度。

回顾整个光伏史，在行业进入平价上网以后，这样的大跳水仿佛前所未有——无论是价，还是量，还是速。

这一轮暴跌，仍有几点疑惑待解：

一是，光伏主材价格跳水的元凶是什么？

二是，现在的价格是否已经见底？

二是，这一轮低价周期将持续多长时间？

三是，为何在光伏主材价格暴跌的同时，却发生产销、装机、出口数据都是高增这样的悖论？

“雪崩时 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句话在后来的流传中其实有些偏离了它的本意。作者波兰诗人斯坦尼斯洛（Stanislaw Jerzy Lec）的原意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6月份的最后两天，光伏主材就像发生股灾一样，出现了一轮暴跌：

硅料（单晶致密料）均价65.7元/公斤；硅片（182）均价2.8元/片；电池片（Perc182）0.7元/片，组件最近一次集采的最低报价更是出现了1.18元/W的最低价，p型单面182组件的均价也已打到了1.3元/W。

上述四大主材有一个共同点——均是近三年来这一轮光伏周期的最低点，在硅片、电池、组件环节甚至是历史最低点。

整个行业寂静无声，就像金融风暴中被直线跳水的指数吓傻了的交易员们。

赶碳号认为，每一家光伏企业，每一位光伏人，之于光伏，犹如水在水中。既然一切都是明牌了，批评、责备与抱怨只会徒增烦恼，看清未来，可能更重要。

01、陡峭的曲线，相同的命运

来源：InfoLink；赶碳号制表

如果将2020年初视为本轮光伏周期的起点，复盘最近三年半以来光伏主材的价格波动趋势，很能说明问题。

首先，如果不考虑量、仅从价格角度，实际上在2022年底时，这一轮光伏产品的价格周期就已经告别牛市，开始掉头向下。

只不过在今年初曾有过一次像样的反弹，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向下，且破了前期低点。所以，如果借用股市来来形容当下光伏主材的市场价格，那就是“放量暴跌”，不管是上证50，还是沪深300，不管是主板还是创板，都在暴跌。暴跌的市场中，也会有疯狂获利者，那就是电站，这是后话。第二，硅料、硅片、电池、组件，从上游到下游，曲线越来越平滑。

这可以从侧面证明一点，这一轮的跌价，硅料端是牛鼻子，起到了引导作用。另外，从时间点上，也是硅料率先跌价，继而引发了下游三个环节价格的依次下跌。

拥硅为王时代，大家埋怨硅料，现在硅料急跌，还要埋怨硅料。没办法，这就是产业链分工，这就是命。四大环节，截留超级利润的能力自上而下，是逐环递减的，降价的幅度和空间自然也会相应递减。第三，硅料失去的超级利润，下游没有能力留住。

这也证伪了一点，很多人一度以为，硅料价格降下来，下游就能够分食硅料的超级利润——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原因很简单，光伏制造业的出口、兑现商业价值的一环在于光伏组件。而组件无论是面对海外客户，还是国内电站，都不是卖方市场，都无法掌握主动权。所以，在海外，欧美甚至包括印度，虽然很需要我们的产品，仍然三天两头各种贸易“制裁”；在国内，“僧多粥少，住持又只看价格，不问芳华”已是共识，所以会出现1.18元/W的超低价——这种“价低者得”的情况，和前几年各地政府土拍、谁钱多给谁的情形何其相拟。

当然，下游并没有截留超级利润，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最终还要看企业经营数据——虽然经营数据会比产品市场价格的波动滞后一些。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看看几家头部组件企业半年报的主营业务利润率，环比一季度是增长了还是下降了。

赶碳号甚至希望上述的猜测是错的，同时希望，无论是海外的“洋和尚”，还是国内的“住持”，为全行业健康发展计，都能给光伏制造的企业们留下“有尊严”的利润。

光伏制造企业，多是民营企业，虽然最近也有不少央国企跃跃欲试，也准备下场“干力气活儿”了。期待下游电站们，也赶紧“卷”起来，是“卷”起袖子，甩开膀子加油干，而不是与“民”争利。电站建得越多越快，制造端的日子才会越好过。

02、跌跌不休，何时是尽头

6月29日、30日3.2GW光伏组件开标情况；来源：智慧光伏

最是无情六月天。

6月份的最后两天，有超过3.2GW的光伏组件开标，分别是：保碧新能源1.5GW、国电电力0.9GW和水发兴业0.8GW。每个项目，每个标段，都有二三十家企业激烈竞争。

从上图可以看出:

最低报价已经低于1.2元/W；

p型单面组件最低价均已低于1.3元/W，最高价均已低于1.45元/W，均价在1.3~1.33元/W之间。

p型双面组件，相对于单面组件，溢价0.02元/W;

n型双面组件，相对于p型，溢价0.07元/W。

p型182单面的组件，平均价格已经来到了1.3元/W。这可不是小厂的报价，而是头部一线企业的出厂均价，也是历史最低价。

更可怕的是，在水发兴业这个项目中，出现了光伏史上的最低价：1.18元/W。赶碳号没有查询到究竟是哪家企业报出了这样一个跳楼血亏的价格，但相信在这个价格背后，一定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只做组件会一直亏钱，但组件企业还没大面积破产，是因为一体化程度越来越高，大家现在赚的其实是硅片、电池片环节的钱，只不过把其它环节的利润，体现在组件上面集中兑现而已。

不过，在几个月前赶碳号就预测过，大家现在都做一体化，相当于又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血拼。一体化程度越高，这让组件反而有了更大的降价空间。这是因为，组件降的价，除了硅料成本以外，降的是包括自家硅片、电池片环节的合理利润，只不过体现在组件价格上面而已。

年初到一两个月前的央国企集采招标，通威、润阳、协鑫集成们频频低价中标，对比现在的价格，当时的中标价已经算很“美丽”了，赌的是未来交付时硅料价格的下跌。值得注意的是，这三家企业都有硅料业务，特别是通威、协鑫这样的老玩家，对于硅料的市场判断能够领先于市场。

那么，组件的价格，现在算是到底了吗？先不说装机需求，仅从供应链角度，还是要问硅料。

03、硅料去产能，痛苦且漫长

光伏组件成本变化，单位：人民币/W；来源：InfoLink《2030光风储能源转型白皮书》

组件价格有没有触底，不是组件自身决定的，要看硅料有没有先触底。

仔细观察InfoLink的这张统计图，你就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随着硅料价格以每50元/公斤为单位的价格下降，硅料在组件成本中的占比的下降，不是匀速而是呈加速度式的，依次是4%、5%、6%、7%。假设硅料降到50元/公斤，硅料在组件的成本占比会不会下降到11%呢？当然，硅料不会一直跌个没完。

中国光伏组件成本构成；资料来源：IRENA、中信期货（2022年8月）

在其他成本不变化的状况下，2022年多晶硅价格的高点300元/公斤时，硅料成本占组件成本的41%，并且将组件的成本推到1.6元/W。目前，多晶硅价格已降至65元/公斤，组件的成本降到1.2元/W左右也实属正常。

硅料价格何时会触底呢？这个问题看上去似乎，但也并非没有可供判断的依据。我们先从历史中寻找答案。

我们以硅业分会上周公布的价格作为一个测算基础，6月28日的单晶致密料平均价格为65.7元/公斤。同样采用硅业分会的统计数据，上一轮周期，硅料价格下接近这个价位，是在2020年4月15日，65.5元/公斤。

 

数据来源：硅业分会

单晶致密料在2020年4月15日出现65.5元/公斤这个价格以后，又跌了三个多月，直到7月22日才回到这个价格上方，反弹至100元/公斤，则又花了整整七个月。

上一轮硅料周期，体现在趋势表中，大概是这样：

也就是说，如果只是机械地套用上一轮硅料周期，不考虑这一轮尚有很多新产能正在路上，也不考虑硅片厚度在降低、硅耗在减少，至少也要再等上10个月时间，硅料才可能会重回100元/公斤。

当然，如果只需要10个月，那就好了。事实上，硅料想要再回到过去，已经几无可能

硅料价格将呈现”降落伞“结构——伞顶是n型硅料，底部是菜花料、珊瑚料。据“鑫晶人工智能”判断，这一轮硅料去产能，是痛苦而且相当漫长的：

当硅料价格低于行业平均全成本后，影响当前约30万吨的产能，将会出现【检修潮】；

当硅料价格低于Top-3致密料全成本后，将会出现一波【停产潮】；

当硅料价格逼近Top-3行业平均全成本时，会刺穿上一波调整的底部，但是洗牌并没有结束，超低价格还会至少维持一年，将会出现一波【倒闭潮】。

这里有三条红线，分别对应着检修潮、停产潮和倒闭潮三种现象。现在，刚刚才有三家企业在检修，原计划投产的一些跨界玩家不敢开车了，所以硅料产能的出清，这才刚刚开始。

即使考虑到旺盛的需求刺激，也至少需要一年以上。换句话说，组件价格触底，没有一年时间，可能性是不大的。

在2023年SNEC展会期间，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硅料未来产量会上去，价格会下来，这是长期趋势，也是新兴产业的共同特征，也是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必然要求。今年包括明年，包括多晶硅在内的光伏主材，都将面临价格下行的这种趋势，或者连续下行，或者波浪式下行，光伏人对此要抱以积极心态。

04、看产能石沉大海，看需求星辰大海

2021-2030年各环节产能预估图，单位：GW；来源：InfoLink《2030光风储能源转型白皮书》

既然产能过剩才是这一轮光伏主材价格暴跌的元凶，那就有必要谈谈未来的产能增长情况。从上图中各环节的产能预测，大致能看出各环节之间在未来的博弈关系：

仍以硅料为例，2021、2022两年，硅料产能是四大环节中最低的。到了2023年，硅料产能迅速放量，2024年硅料过剩的局面，可能比今年还要严重。2025年，硅料产能的增幅才趋于缓和，与其它三个环节的增幅保持一致。也许，那时才会出现硅料落后产能出清、价格触底反弹的局面。

2021-2030年各电池技术市场占比；来源：InfoLink《2030光风储能源转型白皮书》

另外一个让人略有些不安的情况是，2023年的电池片产能将突破1,200GW，是四个环节增幅最猛的一环，也是唯一超过TW级别的。这其实是TOPCon、HJT、BC等新技术路线产能与Perc旧产能并存所造成的独特现象。看上去很吓人，但现在痛苦的其实只有Perc，TOPCon们的好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具体会多长时间呢？可能也就是半年多的时间，等TOPCon的产能摧枯拉朽般达到600GW左右。目前，已建成和规划中的TOPCon，已经超过600个GW了。

今年6月，InfoLink发布的《2030光风储能源转型白皮书》预测：

硅料：2023年我国硅料有效产能，将在2022年124万吨（对应507GW）的基础上，大增75%以上，达到220万吨左右，对应约880GW，到2030年底年化产能将达到483万吨，对应2000 GW，比2022年增长约4倍。

硅片：截至2022年底硅片年化产能达到近600GW的水平，年成长率高达62%，2023年硅片环节的扩产因庞大基数而趋缓，年增率约46%左右，达到860GW，到2030年，年产能达到将逼近1,400GW。

电池：截至2022年底，电池片环节产能达到510GW。2023年n型TOPCon预期产能将超过400GW，整个电池片的产能有望达到1,200GW。

组件：截至2022年底组件产能为660GW，年增长率约40%，预期到2030年底将达到或超过1,400 GW的年产能。

需求方面，以前分析过很多，在此节略提一下：

目前全球光伏装机在1TW左右，按全球的减碳要求，人类要在这个星球上存活下去，仅从光伏角度，到2030年必须要装到6TW才能完成脱碳目标。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七八年时间里，全球还要再装5TW，折合到每年约为600-700GW。而且，在2030年及以后，每年的装机都要达到1TW的级别。

这就是光伏人的星辰大海。然而，光伏装机的星辰大海，和光伏制造业的星辰大海，还不完全是一回事。提升光伏制造企业的全球化能力，可能会让两者变成一回事。

“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很多人是在明天晚上死掉的，看不到后天早上的太阳。”

这话用在当下的光伏企业身上挺贴切。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在一轮轮的“灵魂砍价”中，企业自身要深挖护城河，增厚安全垫，不冲动不盲从，不要让自己成为“先烈”，才能共赴光伏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