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当老师+托管+保洁阿姨+全职保姆，早七晚五，一天80元。”
7月18日，“大学生勇闯辅导班”登上某社交平台话题榜，讨论热度高达543万。讨论的焦点主要是大学生暑期兼职机构培训老师，活多且累，工资还低。
“批改暑假作业被气得要死，明明讲了，黑板上写了，还是全错，孩子特别调皮，根本管不住。”来自江苏的在读大学生周涛对界面教育称，她还曾被孩子锁在阳台上过。
这是周涛第一次辅导小学生，已辅导近半月。作为一个十三人班的班主任，她平时既要管纪律、批改作业，还要给家长打电话汇报情况等。“没有入职之前，觉得一天一百很轻松，但没想到这么心累。”
周涛是从当地人才网上找的兼职，除了机构招聘外，还有熟人介绍、上门家教等。后者薪资通常高于前者，且多按天或小时计费。界面教育在上述社媒上发现，有网友称其上门家教月薪一万五，一天平均上六七个小时。
“现在大学生做暑期辅导特别多。”周涛对界面教育称，“我所在的机构原话是，你嫌钱少，有的是人。”
来自河北一所三线城市的在读大学生鸭鸭也有同感。她已有两年家教经验，每逢寒暑假，都会通过上门家教赚取生活费。当时辅导高中生一个小时的薪酬是60元，换作亲戚的小孩还要再打个对折。这是她第一次做机构的培训老师，辅导三个班的小学生语数外，每个班不到20人，每小时30元。
大学生暑期兼职无可厚非，但是否有教学资质、学生安全及辅导质量如何保障仍存疑。更重要的问题是，机构在“双减”的明令禁止下，仍开展中小学暑期学科培训。事实上，除了大学生群体，还有大量持有专业资质、多年经验的前培训机构老师也在进行私下家教，且收入不菲。
界面教育在某招聘软件上搜索发现，面向小初高的学科类培训专职或兼职教师的招聘大量涌现，有“线上一对一教学”，也有“急聘上门家教”。部分机构还标注，“在校大学生也可以考虑”。
时值“双减”落地的第二个暑假，“大学生勇闯辅导班”背后，指向的依旧是难以满足的培训需求，以及难以遏制的隐形变异学科培训。
“城乡教育资源严重不均衡，随着时代的发展，寒门确实也越来越难出贵子。”周涛在采访中对界面教育称，家长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但由于工作原因，纷纷把孩子送到辅导机构希望可以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
在周涛看来，这件事的初衷虽好，但目前来看，孩子成绩的提高并不主要在于辅导机构，而是其自身的学习习惯和智力水平。
“对我个人来说，辅导班是没有必要的，可能也因为我家并不富裕，支付不起机构辅导费，所以认真在学校学习是足够的。”鸭鸭对界面教育称，“但现在家长都说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但额外的学习其实是有负担的。”
鸭鸭所在的机构在当地是“不起眼的小机构”，“大机构会很快被举报”。周涛也表示，机构很怕被举报，但即便如此，过一段时间还会换个名字出来继续营业。
“这么多年，辅导机构早就盘根错节形成了完整的流水线，有人负责招生、有人负责管理，自然有人负责善后。”周涛称，“不仅在家长心里占据一部分地位，更重要的是治标不治本。”
“双减”落地后的这两年，每逢寒暑假，教育部都会印发通知，部署假期的校外培训治理工作。
今年6月底的通知显示，“双减”政策落地正处于承上启下的关键阶段，要求各地暑期采取“四不两直”、“日查+夜查”、“联检+抽检”等方式组织开展联合执法检查，严厉打击隐形变异类校外培训。
今年7-8月，教育部还在全国开展校外培训“监管护苗”2023年暑期专项行动。聚焦解决当前校外培训治理中存在的四大突出问题，其一便是严查重处学科类隐形变异培训。
去年底，教育部办公厅等十二部门还专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学科类隐形变异培训防范治理工作的意见》（下称《意见》），主要是抓供给治理。
具体包括，加强对重点场所和重点网站的防控，强化对重点机构和人员的防范，强化重点排查检查，持续开展线上巡查，畅通监督举报渠道，加强联合取证查处，依法严处违规培训，强化违规行为通报曝光等。
但即使实现了所有强化治理，也很难解决家长通过私下渠道聘请上门家教这一问题，而这恰恰是隐形变异学科培训的主要方式。
上述《意见》的目标是，到2024年底“隐形变异培训得以全面清除”。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看来，实现这一目标并不容易。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疏导家长对学科类培训的需求，那么，隐形变异培训只会变得更隐蔽，并出现新的变异形式，很难得以全面清除。”熊丙奇称。
“双减”之所以难度巨大，主要症结还是目前的考试招生的评价制度比较单一：一考定终身，以分数论成败。
“我们已经建立了中小学的综合素质评价体系，但目前在考试招生当中发挥的作用相对较虚。”去年底，在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上称，湖北省武汉市教育局局长孟晖曾指出。
在孟晖看来，需将综合评价体系由虚做实，并利用大数据建立完整的综合素质数据库。鼓励支持各高校根据自身特点，设立更加科学的评价模型，每个学校每个专业的数据底座必须统一客观完整，但评价模型可以不同，模型应根据招录和培养质量进行动态调整。
熊丙奇也表示，近年来，中国一直在推进教育评价改革，力图破除唯分数、唯升学等不科学的教育评价体系。然而，建立多元评价体系，关注学生的综合素质，基本还停留在理念层面，中高考升学看的还是学生的考试成绩、排名。国家也要求用人单位扭转唯学历、唯名校用人导向，但具体到用人单位招聘，唯学历、唯名校依旧盛行。
“这是破除基础教育内卷，缓解家长教育焦虑，更应该抓的工作。”熊丙奇认为，这也意味着要进行更层次的教育管理、学校办学、人才评价改革，要破除诸多既得利益的阻碍，包括清除高中与大学的办学等级，不再把高中和大学分为三六九等；落实学校的办学自主权，促进每所学校在自身定位上办出特色和高质量等。
只有如此，才能把学生和家长从升学焦虑中解放出来，也让整体教育摆脱升学模式。学生和家长对校外培训的需求自然会减少，隐形变异培训也就不再有任何市场。
(文中周涛、鸭鸭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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