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乐先声 朋朋
编辑|范志辉
“我没看到 平坦山丘 怎么触摸 开花沼泽。”
最近,一首旧歌点燃一番新的热潮。
《凄美地》突然爆火全网,不仅在网易云、QQ音乐、酷狗音乐三大平台热歌榜皆占据前五甚至第一的位置,还在短视频平台斩获十亿级的关注,许多大热的演出现场、混剪MV、翻唱的视频点赞量突破百万级。
“众人皆知水星记,唯我独爱凄美地”,这句评论遍布歌曲的评论,许多人都为发现这首歌曲遗珠而惊喜。事实上,这首《凄美地》发行于2016年,收录于郭顶个人第三张创作专辑《飞行器的执行周期》中。
那么,《凄美地》缘何在发行近7年后爆红网络成为现象级爆款?在这7年的时间里,大众对歌曲的审美偏好又发生了怎么样的流变?
众人皆知《水星记》,众人也爱《凄美地》
不给任何缓冲的时间,鼓点激昂到有些悲壮,登时人声便起,听众也瞬间进入了《凄美地》所渲染的情绪之中。
这首歌曲创作于一个严重的雾霾天。郭顶望向窗外白茫茫一片,联想到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成了问题,对生存也产生了质疑。于是,他设想一个凄美之地,用音乐探寻与追问这个凄美地是否存在。
“‘凄美地’这东西我觉得它不存在,但我觉得有,但我又找不到。”郭顶曾在专访中说。诚然,《凄美地》所表现的故事和情绪是缥缈,但却出乎意料地引发了大量的共鸣,似乎每个人心中各有一块凄美地,那里可以有孤独,可以有梦想,还可以有爱而不得。
并不仅仅是《凄美地》一首歌,《飞行器的执行周期》整张专辑都充满着个人化的思考和表达。
作为一张概念专辑,郭顶将每一首歌依次串联打造成科幻小说。在创作期间,郭顶不断从各种科幻电影中汲取灵感,尤其是那时刚上映的《星际穿越》与《Her》,让他在科幻的底色下,开始展开对人类各种情感、人类面对宇宙的迷茫、关于未来科技的不断思考。
甚至,专辑名字和概念《飞行器的执行周期》,也是受到了美国作家特德·姜的科幻小说《软件体的生命周期》的启发。
虽然专辑的概念和歌词是先锋与未来的,但在录音和编曲上,郭顶却选择了用偏向于上世纪六十七年代的音效氛围来打造听感。为此,他刻意去搜罗一些老的乐器和老的配件,并采用了模拟老式的录音方式。为了追求经典感觉的音乐,郭顶还曾为了合适的套鼓跑遍北京城,并用卡车运到了棚里录音。
除此之外,他还有意在录音室保留部分“瑕疵”,包括大口呼吸的声音、咽口水的声音、蹭到话筒和录音线的声音、周边环境的声音,与当下录音室高清晰度、高对比度的精准呈现截然不同。
所以说,这是一张面向郭顶内心的专辑,不曲意逢迎唱片公司,也不曾尝试讨好市场。“反正我就瞎写,就想到什么写什么,反正我觉得这个唱片应该是不会发行的。”如此看来,郭顶制作《飞行器的执行周期》时显得十分任性,一张专辑就任性地做了七年。
所幸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飞行器的执行周期》发行后便成为当年金曲奖最大的黑马,并斩获第18届华语音乐传媒盛典年度国语专辑。
与此同时,《凄美地》也不断出现在音综、演唱会的舞台上,先后被黄贯中、陈辉、袁娅维、王俊凯、王晰、时代少年团等实力歌手及新世代年轻歌手喜爱并翻唱,融入不同的改编演绎,也让《凄美地》呈现出新的感觉和味道。
但原唱郭顶却始终低调,歌曲掀起热潮,他也只是有条不紊地巡演、参演音乐节。其中有个有趣的插曲是,今年夏天的太湖湾音乐节,郭顶作为压轴登场演唱了《水星记》、《凄美地》、《保留》等热门作品。当歌曲被上传到短视频平台,许多网友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郭顶长这样”。
然而,大多数时间都藏在歌曲背后的音乐人郭顶,却让我们看到了热歌的另一种逻辑。
《凄美地》在七年后仍能全网掀起现象级热潮,让我们见证了品质音乐不同的走红流程:将音乐精心打磨,默默发歌上线,随后品质和才华被整个行业看到和认可,实力歌手们的翻唱不断增加热度,最终成为全网爆款。
整个走红周期长达七年,并且在七年后没有任何衰退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七年打磨,七年等待
前有《水星记》,后有《凄美地》,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并爱上郭顶。
但早在2005年,郭顶就发布了首张同名专辑,开启了自己的音乐生涯。在2009年,他又发行了第二张专辑《微微》,他形容那时的自己唱歌“嘴角向上,春风满面”,但他却特别讨厌那时不正经的自己,对自己非常失望。
“觉得做了那么多年音乐,然后也一直没做到自己想做的音乐。没有一张自己觉得好或者自己做完了之后自己敢听的东西。”郭顶直言。
于是,2009年以后郭顶更多居于幕后,“先养活自己”,并且强迫自己“把音乐的事放一边,不去想”。直到那个雾霾天气激发起郭顶的倾诉欲,他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着手打造自己的“敢听”的东西。
直到七年以后,《飞行器的执行周期》才上线。又经过了七年,《凄美地》依旧是多家平台热歌榜单的座上宾。前一个七年,郭顶两耳不闻窗外事,偏执地找寻着“自己想做的音乐”;后一个七年,郭顶的音乐见证了华语乐坛的审美流变。
七年前的2016年,传统唱片时代与数字音乐时代的对抗中杀进了短视频,它默默地改变着音乐宣推与消费的叙事。
起初,用户的注意力不断向短视频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流量池,再加上BGM为音乐使用创造了十分旺盛的需求端,高效性和功能性的音乐被奉为圭臬。那时,歌曲被搬上了流水线,被批量地制作、发行、推广,艺术和审美都逐渐被消弭,只等待着被大数据加冕。
很快,短视频神曲逐渐形成了一种定式:在曲调上追求简单化,不断通过重复的、短小的旋律小节以达到洗脑效果,在歌词上追求低幼化,意象愈发简单直白,看似颇有文学色彩的歌词,词句之间的逻辑也经不起深究。
但久而久之,大众被裹挟期间,也逐渐对热歌和神曲产生自然而然的反感,认为品质与流量是一对矛盾的概念。
流量吸引着那些粗制滥造、耳虫洗脑的音乐昼夜不息地迭代着。由此,音乐的流行周期不超过三个月,只剩下区区几周,转眼就被听众所遗忘。七年后的2023年,《凄美地》再次现象级出圈,证明乐迷的审美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些年,华语乐坛的听众见证了太多故事。前有歌手写出千万播放量的热歌,却被发现不懂乐理;后有歌手面对抄袭的质疑,却遮遮掩掩不敢正面回应。公众恍然,这些积淀不足、专业度不够、抄袭成风的音乐,被抢占了太久的注意力,开始寻找掩盖在“神曲”之下的品质佳作,让好音乐迎来真正的出头天。
在去年,热歌的流水线终于放慢了节奏。据《2022华语数字音乐年度白皮书》显示,在多年增长之后首次下降,2022年华语新歌数量为101.9万,同比2021年下降11%。
一方面,华语乐坛经过时间印证的老歌重新翻红,如《爱你》、《初恋》等等都重回大众视野,或以新歌面貌重新获得当下年轻人的喜爱;另一方面,一些品质与热度兼具的好歌开始占领市场,如赵雷《我记得》实现独立音乐的强势破圈,陈奕迅《孤勇者》引得全民热血。
再看《凄美地》,它与这些歌曲有相似却又不同。它是一首七年前的老歌,但却始终没有被遗忘、不断被演绎与诠释;它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不小的关注度,直到在华语乐坛品质化、精品化转型的背景下,热度直线攀升,创造了一个现象级的的纪录。
也许,这就是好音乐的生命力所在。
热歌与品质,华语乐坛的新叙事
如今,我们习惯将神曲与短视频联系在一起。事实上,神曲的诞生要远远早于短视频。千禧年初,彩铃年代催生了《老鼠爱大米》为代表的初代神曲,随后网络音乐骤兴,又催生了一次神曲的热潮。
而短视频的出现,实际上并不仅仅改变了音乐内容,而是影响了整个音乐产业的格局。
短视频时代向用户赋权,音乐作品逐步呈现出去中心化、裂变式传播的特点,技术赋权让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短视频时代歌曲的生产变得前所未有的繁荣,一时间内容供给迅速增加。经过智能分发、精准定位受众,这些音乐作品愈加能诱发一场场市场狂欢,实现作品的爆发式出圈。
当短视频的用户规模不断扩大,短视频“神曲”就有反向输入传统媒体的动力,进一步由短视频掌握了流行趋势的话语权。在看到《学猫叫》、《大风吹》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收获不菲的版权费后,以版权变现为目的热歌公司激增。
如果说前两次的“神曲”破圈具有偶然性,那么短视频时代“神曲”的创作和发行则更具目的性,以洗脑为导向、批量生产、只重视副歌成为了标准的制作公式和审美的最高追求。
当年,热歌与神曲凭借算法和数据的加持,经历了几年的“卖方市场”。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资本涌入神曲市场,“每天十万首新歌”时代来临后,粗放量产、海投制造神曲的做法成本水涨船高,版权变现的逻辑也越来越难以成立,甚至覆盖不了前期的制作与推广成本。
与此同时,在消费端公众的需求也在转变,公众选择“用耳朵投票”,内容称王的时代又再次回归。
所以说,对于热歌公司来说,这意味着一个需要调整策略、重视提升作品品质的艰难时代的来临;但对于乐迷和整个华语乐坛来说,这是一个审美逐步提升、好作品再占领高地的美好时代的开端。而从《水星记》火到《凄美地》,郭顶的歌曲像是这个时代华语乐坛新叙事的一个缩影。
在未来,一味追求流量与热度的“神曲”将很难获得追捧,唯有热度与品质双重认证过的金曲,才能成为未来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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