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乐资本论 生蚝
8月5日,《爱乐之都·青春季》第一期在东方卫视播出,由张沁丹、杜鑫艳、苗梦初带来的第一组节目《Maria》广受好评。三位不同风格的女演员诠释同一角色Maria,各有特色与精彩。
节目中,女演员纷纷聊起从业经历。杜鑫艳直言自己虽然当了11年演员,但一直是“黄金配角”;张沁丹也聊到自己刚出道没戏演、只能演男主妈妈的困窘。
阿云嘎、陈洁仪等多位评委表示,舞台需要多样性,优秀的女演员们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而在节目外,音乐剧女演员正在逐渐走入观众视野。
7月4日,由莫瑞吉出品的百老汇摇滚音乐剧《丽兹》中文版在上海MOriginal Box开启环境式驻演。开演首月,它已拿下大麦9.6、上海话剧/音乐剧热销榜第一、上海沉浸式演出榜第一的好成绩。
值得注意的是,这是国内第一部全女班摇滚音乐剧,剧中四个角色均为女性,以“美国十大悬案”之一的“Lizzie Borden案”为原型改编,讲述了被指控杀害父亲和继母的Lizzie与姐姐Emma、女仆Bridget、邻居Alice四人之间的故事。
这与国内音乐剧市场一贯的“男卡遍地”现象相悖。一直以来,“双男主”“全男班”都是不少音乐剧的标配,极少出现以女性为主的音乐剧作品。
而近年来,《蝶变》《最美的一天》等“双女主”“全女卡”音乐剧异军突起,在内容上聚焦女性话题,为音乐剧市场带来了新鲜感。
音乐剧主创对女性话题的关注,对于演员而言亦是新机遇。一直不被看重的音乐剧女演员们,能趁着这股浪潮迎来自己的春天吗?
小娱与《丽兹》中文版导演程佩弦、《蝶变》导演陈天然聊了聊,一起解析近年来音乐剧行业的女性转向。
01 女性主题,为什么成了音乐剧市场的新“流量密码”?
在中国,音乐剧一直是男演员的主场。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2022年中国演出市场年度报告》,2022年音乐剧票房前三的是《赵氏孤儿》《阿波罗尼亚》和《人间失格》,都以男角为主,双男主、全男班的音乐剧更是不胜枚举。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音乐剧观众向来以女性居多。
但近年来,一些女性主题音乐剧也开始出现,且收获了不错的口碑。
如一台好戏和瞳剧场联合出品的双女主民国悬疑音乐剧《蝶变》,聚焦女性互助与成长,大麦评分9.4,微博话题阅读量2560.3万;魅鲸出品的全女班音乐剧《最美的一天》,聚焦母女关系,大麦评分8.6,微博话题阅读量6366.5万。
这些作品在很大程度上能引起女性共鸣。
《最美的一天》大麦评论
客观上,程佩弦认为,网络舆论场的发展提升了女性话题的讨论热度,继而促进了女性意识觉醒。这是女性题材流行的一大原因。
反过来,女性题材作品也能促进女性意识觉醒。“我们需要这样的作品让女性去思考并合理争取自己的权益。”
此外,“女性互助”的元素也很吸引观众,如不少观众在看《蝶变》中双女主互动时都会表示“磕到了”。
《蝶变》剧照
“我们本身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陈天然直言,《蝶变》想表达的是两个女性之间真挚的情谊。
“我觉得很多真正的情感,不能狭隘地用什么情去归纳它,她们就是一种生死相托的感情。你说这种感情难道不比爱情更伟大吗?”
在陈天然看来,她并不想贴标签,而“磕到了”只是观众被双女主真情感动的一种当代表达方式。
除去女性意识与女性互助,陈天然认为,女性主题流行也与女性想看到自己的故事密切相关。无论是舞台还是影视剧,女性题材作品都不多,且很多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都是单薄、刻板的。
程佩弦也有同样的感受。“市场上现在对女性形象的认知就两个:大青衣和小花旦,这对女性来说很不公平。有很多非常丰满的男性角色,但非常丰满的女性角色很少。”
在她看来,作品和市场决定了女性角色趋同,而这又使得音乐剧女演员类型趋同,演员的个性被磨灭了。
“一些导演在面试的时候会直接说,这个女孩一看就是一个大女主的形。或者,我们会说这个女主是个‘傻白甜’‘小作精’。”
但这往往是为了迎合观众。以程佩弦自己的作品《致爱》为例,由于女主要从小演到老,因此为了让观众喜欢上女主,她会要求女演员身上有甜美的特质。
但随着女性主题渐热,女性的形象也在变得更加独立、多元。
“比如说女强人一定不结婚、短发,这种刻板印象越来越少了。”陈天然表示,更多观众正在接受真实女性的形象,甚至是一些很有魅力的疯女人、坏女人形象。
主观上,两位导演都表示,身为女性,本身会对女性题材更感兴趣。但创作这类作品的原因不止于此。
程佩弦透露了做《丽兹》的机缘。上文提到,由于市场选择,国内音乐剧女演员类型趋同。而《丽兹》传达的自由主题,是国内音乐剧女性工作者所迫切需要的。
因此,当友人看到《丽兹》韩版并推荐给她后,她很快决定要做这部戏。
而陈天然则以反问作答:“为什么没有人问男导演,你为什么对男性主义感兴趣?”
“女性创作者越来越多,可能未来大家就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会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
有一段时间,她也很纠结自己是否只能做女性题材,但现在她认为无所谓,做好自己想做的表达就够了。
“让更多女孩在剧场看到她们自己的故事,获得鼓励也好,或者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在她看来,这就是做女性题材的意义。
02 泛化的女性主题:卖点还是真关切?
女性主题风靡市场,一时出现了不少女性题材作品。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性主题?怎么做好女性题材作品?
程佩弦觉得,如果一个故事的核心在解决女性面临的困境或在展现女性话题,它就属于女性主题的、有女性力量的戏。
除了《丽兹》中文版,她还执导过《最美的一天》和《涩女郎》,这两部也都以女性为主。
《最美的一天》讲述了女儿与母亲告别的故事,《涩女郎》则展现了“结婚狂”“万人迷”“男人婆”“天真妹”四个女生打破偏见、追寻自我的历程。
程佩弦认为,这三部戏的共通点,在于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以及女性如何打破“枷锁”。具体来说,“枷锁”指的是世人对女性的评判。
“《丽兹》里Lizzie父亲对她的侵犯和周遭人的看法,都是她的枷锁。《最美的一天》表面在讲告别,其实深层在讲妈妈和女儿对女性身份的认同。《涩女郎》的主角们都是一边在打破世人看法,一边又在享受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在程佩弦眼里,这三部戏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背景和切入点不同,展现了不同时期的女性困境,导致它们看上去不一样。
而陈天然觉得,把女性当做本位、当做一个真正的人去设想她的处境与健全人格,这样的作品就是女性主义的作品。
陈天然创作的女性主题作品相对更多。除去《蝶变》和在排的《成为母亲》,她还创作过《房间》《斜杠进化论》《马不停蹄的忧伤》等以女性为主角的剧作。
在她看来,这些剧共同探讨了女性的生活困境和解脱困境的方式,以及她们对彼此的扶持。
《成为母亲》聚焦生育话题,陈天然希望通过音乐剧让大家轻松地了解生育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事,预计今年11月上演。《房间》则聚焦母女间的代际关系。
《房间》剧照
《斜杠进化论》聚焦女性职场问题,《马不停蹄的忧伤》则讲述了女主不停滞于感情、勇敢追梦的故事。
“很多事情先要被看到,被看到才可能去探讨、去争论。”在《房间》第一轮观众对谈时,陈天然如此说道。
但并非所有女性题材作品都聚焦于女性生存困境,也并非所有以女性为主的戏都是女性主题作品。
程佩弦谈到:“有一些作品,它是大女主戏,但它并不算具有女性力量,比如《阿加莎》。”
《阿加莎》是一部悬疑音乐剧,讲述了阿加莎与内心欲念的争执。除去“大女主”设定,《阿加莎》的剧情本身并没有涉及女性话题。
此外,一些女性题材作品由于主创为男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男凝视角。
“在男性导演很多以女性为主的故事里,你都很难避免看到一些因为男性觉得‘那样的女生更吸引人’而产生的女性角色。”陈天然说。
在她看来,像《消失的她》这样的作品,虽然涉及“女性互助”,但其中有很多男性视角的固定搭配,例如假李木子以蛇蝎美人形象去勾引男主等。
而一些女性创作者会更加具备女性视角。如电视剧《她和她的她》的主题是性侵后创伤,但在处理性侵镜头时,完全聚焦于受害人表情,避开了对强暴的直接呈现。
陈天然认为,这样的创作站在女性视角上呈现伤痛,让观众达到共鸣,同时能保护好所有人。“而不是把暴力作为一个卖点,以被强暴作为视觉刺激。”
谈及如何做好女性主题作品,陈天然表示,最重要的一点是主创为女性。“起码有一个是女的,最好全是女的。要不然你主创全是男的,你说你做一个大女主戏,谁信啊?”
在她看来,无论是对女性处境的理解,还是做事的手段、展现某些桥段的方式,女性创作者都比男性更占优势,上文提及的《她和她的她》就是例证。
而在程佩弦眼里,创作女性题材作品的关键在于“中立”。
“做一个女性作品,不是我们女性在自嗨,我们要真实地去抛出、剖析一个论点,然后给所有人看。”而要让大众听到女性的声音,创作者需要中立、合理地表达。
此外,她也认为,女性话题需要多元化。就像陈天然所说,女性题材“明明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然而,创作女性题材作品也会面临一些争议与质疑。
程佩弦觉得,现在一些性别对立显得矫枉过正。例如,不少观众认为《丽兹》“媚男”“男凝”,仅仅因为这部剧的服装与舞蹈性感、奔放。
图源小红书
“当女性观众对一个女性作品提出这个看法时,我突然觉得很难受、气愤,因为这源于一个人对自己女性身份的不自信。”
《丽兹》的观众目前有1/4为男性,这对于上海音乐剧小剧场而言算是比较高的男性比例。
《丽兹》的编舞大量使用了雷鬼元素,在程佩弦眼中,它是一种女性力量的展现方式。“我穿的少,我跳漂亮的舞蹈,是因为我爱我自己。当女性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媚男或男性凝视,是我们首先对自己的不自信。”
陈天然也遇到过类似的质疑。在《成为母亲》剧读时,有观众质疑这部剧是不是主张“生育是女性变得完整的必由之路”。
对此,陈天然觉得,关于女性的创作要更加小心。
“我们希望自己的表达不伤害任何人,也不提倡一种错误的方向。”陈天然认为,角色可以有局限、有困境,但创作者的态度不能是局限的、狭隘的。
03 女性主题渐热,女演员迎来春天?
在《爱乐之都》第一季中,刘乙萱曾灵魂发问:“男演员咋这么多戏?”言下之意即:女演员咋这么少戏?
其实,男卡剧多、女卡剧少的逻辑并不难理解。
在演出方面,女性消费者一直占主导。据《2022年中国演出市场年度报告》,女性占购票人群的66%。音乐剧观众的性别比就更加夸张,男女比能达到1∶9。
“制作方是服务行业,观众的口味决定了制作方出什么样的作品。”程佩弦说。因此,一直以来,男性多的音乐剧都更受观众和制作方青睐。
这对于女性题材创作者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上海这个市场非常现实,大家都知道男生为主的戏更好卖。”陈天然直言。而女性题材作品目前因为市场认可度还不确定,因此投资方很难有信心投入大量资金。
而没有足够的成本,想要做出一台好戏就显得艰难。以《丽兹》为例,由于资金限制,很多呈现效果只能无奈打折。
程佩弦关注到,很多观众都在反馈剧场音响太刺耳,其实这个问题在开演前她就清楚,但受制于两个难以改善的条件。
“作为摇滚音乐剧,它的音乐容量非常大、非常满,小剧场的空间承载不了这么大的音乐能量。”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中剧场或者大剧场,也是迫不得已。“目前没有一部全女班摇滚音乐剧成本这么高,制作人也不敢直接把这部戏做成中剧场,小剧场对于市场来说是一次试水,大家都不敢做非常唐突的尝试。”程佩弦坦言。
另一个问题是,目前国内摇滚音乐剧并不多,而《丽兹》作为一部摇滚通唱音乐剧,对于观众的观剧习惯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此外,《丽兹》属于纯情绪向,欧美观众对原案件已经很熟悉,但对于习惯看故事的中国观众而言,会有一定理解难度。
为此,在改编《丽兹》时,创作团队在歌词上进行调整,将故事内容放进歌词,方便理解。在编排上,中文版也尽可能让每首歌变得丰满,基于音乐,用画面把事件表达清楚。
“其他国家的版本大部分还是更偏演唱会,一般是现场乐队加上非常抽象的表达。比如说烧裙子,演员就拿着喷雾在台上喷。”程佩弦解释道。
程佩弦透露,《丽兹》中文版的成本接近常规小剧场的两倍,已经是制作方能够付出的所有。
“大家都是拿出120分在做这个戏。但因为它是全女班,我们不能保证它卖座,所以投入上限就会变成这样,然后进行尝试。”对于制作方而言,这是一次冒险。
除了创作者,音乐剧女演员也面临生存困境。
在程佩弦的印象里,女演员普遍更认真。“我们的姐姐们不止努力,还很优秀。”但这些认真优秀的女演员们,能够接到的戏却很少。
上文提到,国内音乐剧女性形象趋同,而这又导致女演员类型趋同,被迫磨灭了个性。
此外,在男性为主的作品中,一部剧可能只需要一两个女角,“女性的存在更多是一个色彩”。有限的角色,使得女演员的工作机会远远少于男演员。
陈天然透露,女演员的演出费也比男演员少很多,“因为资本认为她们不带票。就算是同咖位演员,大家都拿很高薪水,女演员的薪水也会比男演员少。”
陈天然补充道,女演员的工资也很难往上谈。“男演员只要有一定的粉丝,好像就比较容易谈。”而在女性占主导的音乐剧观众中,女演员的粉丝往往不如男演员的粉丝那样狂热。
“现在音乐剧圈的女演员可能还在上升期,但话剧圈的女演员很多已经放弃,被行业磨平了憧憬,因为话剧市场存在更久。没有太多很好的女角能让大家拼一拼,喜剧更是如此。”
陈天然说,这也是为什么需要女性题材作品和女性创作者的原因。“我如果是个编剧,我一定会希望女角人数比男角多,因为这样会让更多女演员有工作,就那么简单。”
目前,市场对女性题材音乐剧的认可度还不确定。
《蝶变》刚上演时,陈天然并未设想过它会有什么样的成绩,“没想到卖得很好,我们就做了很多轮。”
而对于《丽兹》而言,目前的成绩还算不上“耀眼”。
“大家的呼声很高,但是真正会买票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程佩弦表示,目前《丽兹》更像常规小剧场的运营模式,演出临近时票才会卖出。
但国内其它小剧场,如果某一场有受欢迎的演员,可能一开票就会售罄,而这种情形在《丽兹》身上并没有出现。
《丽兹》和《阿波罗尼亚》在大麦上的售票情况
程佩弦说:“不管是《最美的一天》还是《丽兹》,都属于话题讨论度非常高的作品,但是它的市场接受度其实没有那么高。”
这让程佩弦觉得很受打击,甚至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未来大家对女性作品的喜爱程度,是会把它专门当成一个门类,还是当成一模一样的小剧场中的一员。”
她坦言,女性题材作品的机遇尚不明朗,更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挑战。《丽兹》是一个尝试,但在她看来,目前这并不是一个特别成功的尝试。“它才刚演嘛,我们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是一个成功的尝试。”
而对于音乐剧女演员来说,这阵女性话题的风能刮多久,市场对女性题材作品的认可度到底会有多高,一切都还需要交给时间去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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