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聚美丽 诗 诗
2019年，一个美国科学团队在《柳叶刀》子刊EbioMedicine杂志上首次发表了用抗衰老类药物Senolytics治疗人类与年龄相关的致命疾病的积极结果，并表明这种药物可以去除“衰老”细胞，降低炎症反应，恢复正常的细胞修复机制和细胞环境。次年，这项研究入选了《麻省理工科技评论》的“十大突破性技术”。
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的主题一直反复出现：寻找青春、寻求长寿。
如今，抗衰老已经成为生命健康产业的主旋律。抗衰老功效化妆品更是发展成一门百亿生意，吸引了大批国内外品牌长期布局。美丽修行大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面部抗衰护肤品市场规模预计将达907亿元，相比2018年的430亿元，将实现翻倍增长。
在这片红海市场，与抗衰护肤相关的新概念多到让人目不暇接。皮肤微生态、DNA修复、线粒体损伤、基因调控……这些以往只出现在生物医学领域的专业名词，为化妆品的创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聚美丽记者注意到，各大电商平台上有不少高客单价的抗衰功效护肤品都标注着“细胞赋能”“细胞激活”“焕活细胞”之类的宣称术语。而在社媒内容的传播上，诸如“细胞衰老才是抗衰老的本质”“只有从细胞层级抗衰，才能真正做到抗衰”等观点也十分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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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胞衰老究竟是什么？在皮肤表面发挥作用的化妆品，真的能够做到“细胞层级”的抗衰老吗？或许在探讨这个命题之前，我们需要科学认识衰老的作用机制。
什么是细胞层级的抗衰老？
皮肤衰老的机理如同一张庞大的网络，错综复杂。来自不同的研究层面的抗衰老理论学说并不是互相对立的，它们之间能够互相补充和验证。这在聚美丽往期文章《除了光老化、氧化、糖化之外，皮肤衰老机理还有10多种学说》中已经有所介绍。
而现代医学认为，人体衰老所表现的组织器官结构退行性变和机能降低，其本质是细胞衰老。这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Nature》中也得到了验证：衰老是细胞不可逆地停止分裂，并进入永久性生长停滞状态，而不经历细胞死亡的过程。
细胞衰老的定义是：细胞在执行生命活动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细胞增殖与分化能力和生理功能逐渐发生衰退的变化过程。
2013年，全球顶尖科研期刊《CELL》刊文提出，细胞的受损大于细胞再生的能力，人就逐渐走向衰老[1]。同时，文章提出的9种细胞层级的“衰老”特征，引发了行业关注。在“九维细胞理论”中，细胞损伤及功能下降被归纳为：细胞端粒磨损、基因序列紊乱、表观遗传突变、线粒体功能障碍、干细胞衰竭、细胞间通讯失调、细胞衰老、蛋白质动态失衡、细胞营养应激体系失调共九个维度。
截图自相关文献
衰老机理逐渐清晰的同时，更多人在思考，哪类细胞在调控皮肤衰老过程中能够发挥关键作用？
1、免疫细胞
最近几年的新兴抗衰老研究中，免疫细胞被认为可能是对抗衰老的关键靶标。
免疫细胞由造血干细胞分化而来，在人体发挥着消灭体内外有害物质及清除衰老、变性、死亡细胞的作用，被誉为人体的健康卫士，主要类型有：T细胞、B细胞、DC细胞、NK细胞等。
科学家们指出，除了炎症生物标记物(例如C反应蛋白，IL-1和IL-6，TNF-α)之外，免疫系统的其他生物标记物，尤其是T和B淋巴细胞、单核细胞等亚群，都可能是衰老的重要标志。这是“免疫衰老学说”的主要内容。
另一个观点“炎症衰老理论”与之同理，该理论最早由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教授Claudio Franceschi提出，他认为，衰老细胞的典型特征是细胞周期停滞，并发展为多方面的衰老相关分泌表型(SASP)，可分泌多种促炎因子、趋化因子，导致慢性炎症状态，诱导周围组织损伤，同时也导致了与衰老相关性疾病的发生。
虽然目前炎症衰老的作用机理还不够清晰，但免疫细胞的清除“异己”，调节慢性炎症作用，已经间接证明了它能够发挥关键的抗衰老功能。2016年《自然》杂志刊登了的一项研究成果证明，清除衰老细胞可使动物寿命延长20%-30%，而免疫细胞正是清除衰老细胞的绝对主力军[2]。
目前，免疫细胞衰老的研究主要应用于医疗美容行业。经过临床证明，人体内注输大量自体免疫细胞注射液(为NK细胞)能够通过降低人体内MMP蛋白酶的表达、增强KLK酶的表达来改善皮肤皱纹和防止衰老[3]。
2、干细胞和生长因子
干细胞是一种具有无限复制和增殖特性的细胞，具备自我复制、定向发育、修复和替换受损细胞的特点。虽然在化妆品行业，“干细胞化妆品”被认定为伪概念，但是从学术研究层面来看，干细胞与抗衰老之间拥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成体干细胞存在于人体的不同组织中，为器官提供生长和再生能力，维持体内平衡。人体组织的再生能力取决于成体干细胞取代受损组织或细胞的能力和潜能，因此，干细胞的衰老会影响整体的衰老。
研究证明，干细胞具有强大的分泌功能，分泌生长因子、细胞因子，提升机体抗自由基能力，发挥促进血管生成及细胞增殖分化、抑制炎症反应及趋化性、调节细胞粘附及迁移的功能，刺激组织细胞的再生、修复功能，加速伤口愈合和组织重塑，达到对抗衰老的目的。
在再生医学领域中，研究人员发现干细胞在延缓皮肤衰老方面的作用非常强大，而在干细胞中研究最多的是间充质干细胞。
2021年发表在《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olecular Sciences》中的一篇综述总结了间充质干细胞在皮肤再生和年轻化中的作用：在皮肤再生方面，可促进细胞增殖和新生血管的形成并减少皮肤病灶的炎症反应；在嫩肤方面，可产生胶原蛋白和弹性纤维，抑制金属蛋白酶激活，并对紫外线辐射诱导造成的衰老进行保护[4]。
干细胞的应用方向主要在整形外科、医疗美容、组织工程等方面。不过，目前，我国目前没有批准干细胞注射美容项目，大多数医美机构用于干细胞注射的内容物实际上都是干细胞衍生物(干细胞上清液、干细胞裂解液、干细胞外泌体)、细胞因子或者玻尿酸之类普通的医美填充物。
3、线粒体及细胞能量
线粒体作为细胞的“能量工厂”，被称为护肤新能源。线粒体将氧气转换为ATP(三磷酸腺苷)从而为细胞提供能量，此外，线粒体还参与细胞代谢、调节细胞信号传导和参与细胞自噬等生命活动。
线粒体出现损伤或者功能障碍，一般会导致两种情况。一种是细胞收到紫外线、微生物等刺激时，修复过程中线粒体供能不足，导致细胞缺乏能量，加速衰老。
另一种是线粒体受到损伤或应激释放出一系列的分子信号物质，引起机体无菌性炎症反应，这种反应可能会导致基质金属蛋白酶表型的出现，促进胶原蛋白的分解，引发炎症和皮肤老化。
此外，在参与细胞有氧呼吸的过程中，线粒体在长期的代谢作用下，还会产生自由基，包括超氧阴离子、羟基自由基、和过氧化氢等。这些自由基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清除，就会导致线粒体的氧化应激，损伤线粒体膜和DNA等重要组成部分，进而影响线粒体的正常功能，从而导致机体出现老化相关问题甚至疾病。
从不同的通道出发，清除体内多余的活性氧和自由基，已经成为目前最常见的抗衰美容方式之一。
然而，有业内人士认为，目前难以通过化妆品直接作用于线粒体，调控细胞能量。因为线粒体位于细胞内，被细胞膜包裹，线粒体抗衰调节剂很难穿过细胞膜到达线粒体内部；另外，线粒体抗衰调节涉及到多种因素，包括线粒体基因、线粒体DNA复制、线粒体膜脂质、线粒体蛋白等等，线粒体抗衰需要针对具体衰老问题进行精准调节。
作用于细胞衰老的成分及应用
虽然细胞衰老听上去高深莫测，但在功效护肤成分的研究中，细胞层级的发现往往更好地揭示了科学逻辑，从而凸显出成分或产品的卖点。这一点对于崇尚科技风潮的化妆品行业来说至关重要。
● 辅酶Q10
辅酶Q是一种在营养保健、化妆品等领域广泛应用的成分，在化妆品配方表中以“泛醌”的名称出现。
该成分主要作为线粒体电子传递链中的辅助因子，参与三磷酸腺苷合成的一系列氧化还原反应。同时，辅酶Q10也是最重要的脂质抗氧化剂之一，它阻止自由基的产生，以及蛋白质、脂质和DNA的变化。
在体外培养的成纤维细胞研究中，辅酶Q10可防止线粒体自噬，提升细胞产生ATP的能力，从而延缓细胞衰老过程。
拜尔斯道夫集团在辅酶Q10 的研究上拥有20多年的历史。针对这个成分，拜尔斯道夫旗下品牌——妮维雅推出了一系列产品线。
比如，妮维雅辅酶Q10紧致塑颜修护精华中添加了食品级辅酶Q10，搭配肌酸、角鲨烷等成分，据称能够协同刺激胶原蛋白形成，提升ATP产量，改善皮肤衰老。
● 白藜芦醇
白藜芦醇是一种天然抗氧化剂，存在于葡萄、蓝莓、桑葚等果皮当中。许多植物在被病原体感染或由于受到切割，撞击或紫外线辐射等伤害时，为了对受伤部位的细胞进行保护和修复，就会产生白藜芦醇这种植物抗毒素。
从化学结构分析来看，白藜芦醇含有多酚结构，具有较强的抗氧化作用，能通过抑制二硫化谷胱甘肽和羟自由基的形成，清除自由基，保护DNA。
比如，法国公司ACTICHEM推出的护肤活性成分Resveratrox (INCI：丙二醇、水、葡萄藤提取物)提取自法国波尔多庄园种植的葡萄藤，其中富含白藜芦醇单体和低聚物。该成分不仅具有类维生素A活性及类肉毒杆菌素活性，还具有提升细胞自噬能力，激活SIRT1的表达，调节皮肤衰老因子。
图片源于奥雪生物
雅诗兰黛今年公布的“色提因”(Sirtuin)研究掀起了行业热议，事实上，早在2008年，雅诗兰黛已经证明了白藜芦醇可以促进NAD+的再生，有助于增加SIRT1的活性，具备控制体内氧化还原水平和发炎，促进DNA修复和调节线粒体能量代谢等重要生理功能。
在产品应用上，欧莱雅旗下品牌修丽可推出的白藜芦醇精华，除了包含核心成分白藜芦醇之外，还添加了黄岑根提取物、生育酚、咖啡因、烟酰胺等抗氧化成分，与NAD+抗衰通路相互协同，从多维度改善皮肤紧致度和皱纹。
● 烟酰胺
烟酰胺作为美白成分已经是众所皆知了。然而，宝洁在对烟酰胺的深入挖掘过程中还发现，烟酰胺能够促进细胞自噬。
宝洁的研究证明，优化的低pH条件下，烟酰胺配方可上调人表皮角质形成细胞自噬标记物ATG5基因表达和蛋白水平[5]。这一研究成果已发表于《欧洲皮肤性病学会杂志》。
此外，宝洁2020年发表在《Aging Cell》上的一项研究还发现，采用烟酰胺治疗7天，衰老的成纤维细胞最大呼吸量、ATP的周转、空闲呼吸能力，能恢复到与年轻细胞相当的水平[6]。
基于这项研究，宝洁开发了一种“净化型烟酰胺”，这是一种用特定的糖、溶剂和烟酰胺搭配的组合，这种组合能让烟酰胺在pH3.8的环境极少的分解成烟酸。该专利组合也被应用到了OLAY流光瓶中，配合乳酸、水解酵母提取物、三氟乙酰三肽-2，提到预防光老化、促进表皮更新的作用。
● 其它
和上述成分类似的还有艾地苯、麦角硫因、肌肽、NMN等常见的抗氧化成分，均具备各自的线粒体作用机理。比如，麦角硫因已被证实可通过转运蛋白OCTNI在线粒体中发挥独特的抗氧化功能，清除自由基，从而抑制DNA损伤，减少脂质过氧化，防护UV损伤。
此外，兰蔻旗下的贵妇产品新菁纯臻颜精华凝乳主打激活AMPK(磷酸腺苷激活蛋白激酶)通路，这是一种细胞能量代谢调节的关键分子，参与ATP的生成。
该产品使用的核心成分为“菁纯永盛玫瑰凝萃”，其具体成分来源主要是三种玫瑰成分：洋蔷薇花提取物、杂交玫瑰花提取物、突厥蔷薇花油。兰蔻经过二氧化碳超临界萃取后，完整地保留了玫瑰中的萜类物质、植物脂肪酸等活性因子。这些成分配合辛酰水杨酸(ER195)使用，可有效促进AMPK磷酸化，打开AMPK抗老通路。
上美集团推出的国内品牌PP2A，围绕着“细胞级抗衰”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在对抗衰新靶点PP2A（proteinphosphatase2A）的研究过程中发现，这种人体细胞中的蛋白磷酸酶是调节皮肤健康和衰老的“总开关”，即PP2A活性的提高有利于减缓衰老。
因此，上美集团开发出包裹活性葡萄籽提取物(E-AGSE)，能够提升PP2A活性，同时具备出色的抗氧化和舒缓功能。该成分被应用在PP2A品牌的各个产品线当中。
宣称细胞级衰老研究的成分，还有麦吉丽的独家成分麦肤因。麦肤因是一种酵母菌/大米发酵产物滤液，据称，麦吉丽从1000种酵母种精选出一种Saccharomyces veronae菌种，该菌种与秋田小町稻米发酵，最终得到麦肤因，具备良好的渗透性和亲肤性。
该成分主要功效在于为细胞供能，其通过提升ATP加速细胞代谢，促进皮肤细胞胶原合成，延缓内源性衰老。
抗衰老宣称需要一再谨慎
不管是国际高端品牌，还是国内品牌，细胞层级的抗衰老成为了品牌打造技术差异化的一个着力点。与此同时，行业内因抗衰老宣称受监管处罚的案例仍然不在少数。
近期，北京市场监督管理局官网发布公告显示，妍丽化妆品(中国)有限公司北京第五分公司因门店售卖的HBN品牌两款商品，使用了不合规定的“抗衰老”宣称被处以罚款1185元。
图源北京市监局官网
无独有偶，此前，上海市闵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也公布了一起化妆品因宣传“抗衰老”被罚的典型案例。据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上海伴夏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因在其天猫旗舰店内，对外销售的商品广告宣传中含有“抗衰老”等字眼，构成虚假广告的行为，被罚款4000元。
抗衰老的概念与《功效宣称分类目录》中的抗皱、舒缓并不能完全等同。化妆品违禁词网开发人李锦聪曾公开表示，使用“抗衰老”宣传被罚的原因在于“抗衰”本身的定义比较广泛，容易引起误解或虚假夸大宣传。
虽然细胞级的衰老是摸清抗衰根源的必经之路，但品牌需要更加谨慎，规范市场广告标语虚假宣传的乱象，避免对消费者造成误导。
新事物、新概念的出现，必定要接受反复的审视。由于抗衰老自身的复杂性质，细胞层级的衰老研究在化妆品行业的存在形式有很多，许多定义容易混淆概念。此外，针对细胞层级的衰老研究是否能够以化妆品的形式起到作用，我们仍然存在很多疑虑。
随着抗衰老市场逐渐壮大成为一片红海，品牌集体寻求前沿研究的差异化。同时，新兴抗衰老理念的出现，即将带来一场关于市场传播的挑战。
参考文献：
[1] López-Otín, C., Blasco, M. A., Partridge, L., Serrano, M., &Kroemer, G. (2013). The hallmarks of aging. Cell, 153(6), 1194–1217. [2] https://mp.weixin.qq.com/s/Bm1mBofR-qFBnvqv5GbdfQ
[3] Kim D S , Kim D J , Kim H P ,et al.Potential of Natural Killer Cell Enriched Conditioned Media for Skin Care and Anti-Aging [J].Journal of Cosmetics, Dermatological Sciences and Applications, 2021.
[4] Jo H , Brito S , Kwak B M ,et al.Applications of Mesenchymal Stem Cells in Skin Regeneration and Rejuvenation[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olecular Sciences, 2021, 22(5):2410.
[5] Oblong JE, DeAngelis YM, Jarrold BB, et al. Optimized low pH formulation of niacinamide enhances induction of autophagy marker ATG5 gene expression and protein levels in human epidermal keratinocytes[J]. J Eur Acad Dermatol Venereol. 2020 , 34 (3):3-11.
[6] Oblong JE, Bowman A, Rovito HA, et al. Metabolic dysfunction in human skin: Restoration of mitochondrial integrity and metabolic output by nicotinamide (niacinamide) in primary dermal fibroblasts from older aged donors[J]. Aging Cell. 2020 , 19(10):13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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